舊時巷

我一個人在路上兀自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舊日生活過的小巷子。我站在巷頭往裡面望，喔！這條小巷變了模樣。

原來的小巷一望望不到盡頭，低低矮矮的房屋烏壓壓地湊在一起，糾纏不清的電線橫在梁頂，小巷兩邊長滿了綠油油滑膩膩的爬山虎藤蔓，一種陰綠潮濕的氣息透在呼吸的空氣中。遇上好天氣的時候，瓦房人家架出一根根竹竿，晾曬在竹竿上的被單在和煦的陽光下飄飄揚揚，清香的皂莢味撲面而來，你迎面上去，還會不自覺地留下唇印。

可惜這小巷，太窄，太深，藏在一大片老房子裡難免顯得有些侷促。人遇上人，擦肩而過倒也無礙，若遇上大搖大擺的小車可就另當別論了，都須得斂聲靜氣地收起動作，一個深呼吸收肚皮，一個不敢聲張按汽笛，生怕驚破了這小巷的深幽。

那年颱風登入，這條小巷上的老瓦房老木屋的主兒沒一個不提心弔膽，生怕一陣狂風掀了頂。年幼的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狂風驟雨把玻璃窗敲得咚咚響，一個勁兒興奮，居然拿起毛線穿著塑膠袋扔到窗外，喊：“放風箏嘍！”可還沒一會兒，我的“風箏”就被無情地刮進屋與屋的夾縫裡頭。現在想想不禁啞然失笑。

颱風帶來強降水，小巷的排水系統不通暢，很快，在我家門前便有了一條天降小河。人和車都過不去，水位足足沒過家門前的石梯，正愁著如何上學的時候，我看到一條小船劃了過來。鄰居家的小胖墩坐在上面有些害怕，我開玩笑地說：“小心船被你坐翻了，哈哈——”小胖墩立馬朝我的方向揚起一片水花，灑我一身，我一生氣趁她划過我家門前的時候，邁著大步一屁股坐了上去，把她氣得沒轍。坐在小船裡頭，水波蕩漾，光影粼粼，一厝厝古房在我視野里倒退，帶著呼嘯清風和童年記憶一起永遠地印刻在這裡。

走在石板路上，再躁動的心也會被從腳底板透上腦瓜子頂的幽涼所平熄下去。雖然沒有青磚、黛瓦、粉牆、褐檐這般古樸入致，但是每到傍晚時分，這小巷也就悄悄熱鬧起來。小屁孩穿著開襠褲顛著小碎步跑在石板上，老人家坐在巷口的大石墩上搖著蒲扇下著棋，一句“將軍”樂開懷。暮色里，舊歌戲上演。小巷草台上唱戲的角兒舞袖生風。袖若清水流泓，裙如螢光飛舞，拋若白雲出岫，收如玉帶繞身，回眸顧盼，翩躚隱現，嗔怪間倒也不失爛漫，引得台下看客嘖嘖稱道。塗朱覆粉，唇角胭脂，登台換裳，轉眼人走茶涼，又聽見誰在低吟淺唱：“別院西牆，有白紵春衫，小屐敲青磚，推門笑款款……”清歡一曲輾轉在這悠悠小巷。

不知不覺走到小巷的古井旁。井壁長著深深的青苔和水草，井口的青石條磨得玉一般溫潤光亮，井水在青苔藍天的映襯下綠得有些發黑，井口已經被蜘蛛網無情地扯上了封條。從前大家手拎著木桶排著隊等著打水，將重重的轆轤頭扔進井裡，左右搖晃轆轤頭上的那根繩，轆轤頭倒了，再提正，裡頭便貯滿水。使勁提上自己打的一轆轤頭水，那種喜悅的心情絕非擰一下水龍頭，水一股腦湧出來所能比的。

輕叩生鏽的銅環，無人問答，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滿目瘡痍。我信步穿堂而過，走至後院才發現有一條小道竟是通向燈紅酒綠、華燈初上的熱鬧街市。回首來時路，往事一幕幕，古意幽幽舊時巷，未見流年如煙散……每月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