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擔媽媽
小的時候聽你說，家裡兄弟姐妹多，你一年級沒有念完就只能輟學，天天上山砍柴到集市上叫賣補貼家用。肚子餓了，為省下饃饃錢，就跑到山澗邊喝泉水撐飽。一根小小的扁擔，一個小小的人兒，搖搖晃晃地離開，跌跌撞撞地回來，迎晨霧去，披餘暉歸……
等到我出生後，生活過得更拮据了，你為了緩解經濟壓力，決定重操扁擔。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操辦一切，磨米漿的轟轟聲如期而至，你總是細緻地做著每一道工序，菇切細條，蔥切蔥珠，蒜切小段。我很喜歡大把蔥在刀鋒下齊刷刷地發出清脆敦實的響聲，飽含水分，蓬勃蔥鬱。隨著蔥白、蒜頭下鍋炒煸的嗞啦聲，我已經上桌吃飯了。有時候看著你發起了呆，霧氣蒸騰下，你的身影就像是座美麗的浮雕。你麻利地在鍋邊抹上花生油，用碗舀米漿沿鍋邊均勻澆一周，在鍋邊米漿捲起時，用鍋鏟將米卷鏟入鍋中，恰到好處，脆皮酥軟。
兩隻鐵桶，一根扁擔，一套碗筷，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你去各個市場口吆喝叫賣，挑著扁擔，鍋邊糊桶里熱氣騰騰。每天我都會在巷口等待你挑著鐵桶從街市恍恍歸來。你那黑瘦的臉逐漸在我的視野里清晰起來，一身被汗鹼一圈疊一圈滿滿地淹漬了的衣衫和幾乎快要磨開皮的膠鞋，我永遠都忘不了。
由於賣鍋邊糊收入微薄，你決定改賣水果，但是那一根扁擔還是老夥計不離身，只不過兩隻鐵桶換成了兩隻大竹簍，多加了一桿秤。
決定賣水果後，你便有計畫地打聽哪幾家水果批發店的價格公道，選好有利的攤位。依舊不變的是凌晨四點就必須一骨碌地起床，每分每秒都是在和時間賽跑，也是和競爭對手賽跑——只有早才有主動優先挑選權，這個道理是你在我小的時候就言傳身教的。我還在睡夢中時，你早已完成集箱水果的搬運、攤位占領、水果切塊擺放等一系列的活了。父親總是在上班路途 * 地把一小罐的米粥帶去給你，稀如白水的米粥上漂浮著幾根榨菜。但是你總是只顧著生意，直到中午回家，那一罐米粥還是原樣未動。
我坐在你為我鋪好報紙的石階上，看著你一邊用手卷著報紙揮趕水果上時不時飛來的蒼蠅，一邊用地道的方言叫賣道：“看一看喔，新鮮水靈的葡萄喲，肉厚核小的龍眼，大叔，嘗一顆看看，汁很多很甜的！”你動著乾裂的嘴唇向掃視竹筐中水果的過路人拚命推銷。好不容易遇上一口價的買主，你站起佝僂著腰，抓起一把龍眼，拿著鋒利的剪刀剪斷大把的枝幹，熟練地將水果袋放進秤盤裡，在秤桿上掛上秤砣，一手拉著吊環，另一隻手將掛在秤桿上的秤砣慢慢移動到兩端平衡的點上。
沒有好的位置時，你就一隻手拉著我，另一隻手護住扁擔下的竹筐，沿街叫賣，走街串巷。這讓你艱辛加倍，常常疲憊來襲卻又難釋下重擔。我不敢說話。你停下腳步，卸下重擔，蹲下摸摸我的頭，臉上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我看著竹籃中一張張褶皺的紙幣，攥緊拳頭，學著你的樣子喊出人生第一句叫賣：“水果！水果——！”你欣慰地笑了。
已經長大成人的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為我奔波勞碌的歲月，你為我多添的每一縷白髮，你為我多爬上臉的每條皺紋，你為我受的每一道傷痕，你為我漸漸粗糙的手掌，你為我漸漸喑啞的聲帶，你為我漸漸削瘦的面龐。一條彎彎的扁擔，挑起的是一生的牽掛，一世的恩情！我知道，你放不下，沒關係，相信我，這份重擔我會為你挑起！
來源：福州日報 2016-01-22 12: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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