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典新讀《老萊娛親》
有媒體報導廣西桂林一位50多歲的大叔,常年照顧母親起居,穿旗袍帶母親逛街。據稱,男子的妹妹多年前因病去世,母親過度思念,精神出了問題。一次偶然機會,他穿上女裝扮作妹妹的樣子,母親突然變得開心了,為此他堅持穿了二十年。男子還稱:我為了老人家,不怕別人笑話!
看完這則訊息,我忽然想起《二十四孝》故事中的《老萊娛親》。
老萊子是春秋時期東周的楚國隱士,他孝順父母,盡揀美味供奉雙親。70歲的老萊子滿頭白髮,父母見了感嘆兒子都這么老了,自己在世的日子也不長。老萊子害怕老人擔憂,就想著法子讓父母高興,於是做了一套五彩衣穿上,走路時還手搖撥浪鼓如小孩子般戲耍。有一次,他給雙親送水不小心摔倒,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假裝自己是故意摔倒的,躺在地上學小孩子的樣子哭啼打滾,博得二老哈哈大笑信以為真。典故後來用來形容子女想盡辦法,讓年事已高的父母心情舒暢的成語。
此事見《藝文類聚》卷二十《列女傳》、《太平御覽》卷四一三引《孝子傳》等。大田縣元代的廣平學者郭居敬,在把它編撰入《全相二十四孝詩選》時寫道:周,老萊子,至孝,奉二親,極其甘脆,行年七十,言不稱老。常著五色斑斕之衣,為嬰兒戲於親側。又嘗取水上堂,詐跌臥地,作嬰兒啼,以娛親意。郭居敬序詩導讀:戲舞學嬌痴,春風動彩衣。雙親開口笑,喜色滿庭闈。可是很不幸,後人把這則故事解讀為愚孝的代表,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身穿花花綠綠的小孩衣裳,拿著“搖咕咚”扭捏作態,故意跌倒撒嬌弄痴和裝瘋賣傻,以博父母一笑。
《史記·老子列傳》記載:“老萊子亦楚人,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他為了躲避世亂,自耕於蒙山南麓,楚王詔其出仕不就,偕妻遷居江南。元代學者郭居敬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性至孝,“事親歡順,既沒,哀毀盡禮”,與前人的品德操守同出一轍。他們都是智者,老萊子更是一位大思想家,在孝順父母面前,如何不可以“難得糊塗”一回?
魯迅當年不解,覺得娛親非常做作,與小孩子的童真相差太大。他在《朝花夕拾》中說:招“我”反感的便是“詐跌”。無論忤逆,無論孝順,小孩子多不願意“詐”作,聽故事也不喜歡是謠言,這是凡有稍稍留心兒童心理的都知道的……正如將“肉麻當作有趣”一般,以不情為倫紀,誣衊古人,教壞了後人。
魯迅還說過這樣一段話:那時的《二十四孝圖》,早已不知去向了,目下所有的只是一本日本小田海儇所畫的本子……然而在較古的書上一查,卻還不至於如此虛偽。師覺授《孝子傳》雲,“老萊子……常著斑斕之衣,為親取飲,上堂腳跌,恐傷父母之心,僵仆為嬰兒啼。”較之今說,似稍近於人情。不知怎地,後之君子卻一定要改得他“詐”起來,心裡才能舒服。
“百善孝為先”,孝是古人基本的道德思想。專家們認為,《二十四孝》講述的故事,大部分是子女為保證父母的身心愉悅、自己的內心寧靜,做出力所能及的孝行,這些都是值得肯定和讚賞的。很多人在批判《二十四孝》時,都會搬出魯迅七十多年前的批評,比如臥冰求鯉等表現封建禮教的野蠻和反人性。但是,今人如果還依然這樣發問,那只能說明他根本沒有讀懂先生的文章,而是機械地引據。魯迅所生活的年代,封建禮教橫行,父權無限泛濫,子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只是服從和順應,《二十四孝》的故事反覆被統治者們宣揚、教化,其目的無非是維護封建的社會秩序,從而在根本上維護自己的統治。先生所批判的,正是這一種情況下所謂的“孝”。
“看了二十四個孝子的行跡,才知道孝有多難,對於先前想做孝子的計畫,完全絕望了。”可見,魯迅所反對的,是機械地搬用二十四孝中的人物故事,將二十四孝所確立的規則作為評價孝與否的絕對標準。因為這樣,將導致孝的表面化,使孝變得高高在上,常人無法做到。魯迅批判的不是二十四孝,更不是孝本身。
社會發展到現在,父權無上的時代已經過去。相反,今天社會培養出來的一個個小皇帝和小公主,似乎讓人有以子女為權力中心的錯覺,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們,正面臨著某些道德和責任感的缺失。新時期,用一種不同於舊時代的方式向人們展示孝,很有必要。
其實,《老萊娛親》也好,《二十四孝》也罷,中華民族傳統的道德準則不能拋棄,孝道作為維繫和促進以家庭為細胞的社會進步與發展,仍然應該發揚光大。
來源:三明日報 2017-09-26 19:3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