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照片引起的回憶

暑假，我回到家。

閒著的時候，外公總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那是種老式，款式沉舊的沙發，一坐上去會發出咯吱聲，外公家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古色古香的物品，歷史在它們身上留下痕跡，時光的撫摸使它們脆弱不堪，好似經不起我們這些初生的浮萍蹂躪。他發了會呆，隨即透過窗望了望外面的風景，思索片刻，拉開抽屜，揚起一些灰塵，拿出一張黑白照片，隨後陷入了沉思。

我看他布滿愁雲的臉上偶爾會浮起幾絲笑意，這笑，有苦笑，有冷笑，也有發自內心的微笑，有時又露出幾絲淒涼，一條條蟲子在腦門上爬得更深了，他愁苦的表情使人不安，最後一聲嘆息，烏雲散盡，平靜，嚴肅，又重新被刻回了臉上。

我走過去，坐在外公身旁：姥爺，這是一張什麼照片呀？我能看看嗎？您為什麼對著一張舊照片會如此感慨呢？

他愁眉一鎖，你看看吧，這是我大學畢業時的舊照片，上面有許多青春美麗的少男少女，是不？我目光環視過每個人的面容，男的英俊瀟灑，女的柔美嬌嗔，但也有許多其貌不揚的人，就在快門閃動的一剎那，每人都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你看這個小伙子長得多俊，當時在我們班裡面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智慧有資格讓他驕傲，他盛氣凌人的性格給他帶來的不是遭人排斥而是敬畏，他總能長篇大論地陳述他的觀點。他學習不用功，卻總能取得好成績，他總說：噍，那頭老黃牛還在埋頭苦幹呢！這也使得他成了許多人的目標。身過總跟著一幫人，別提多神氣了。

那現在的他又如何呢？我問了一聲，放佛在自己的生活中也曾見過這個人。

哎，幾次同學聚會都不見他，聽說他畢業後分到一個不錯的單位，可不久不知什麼原因待了沒多久就離開了，最後一次見到他也是好久以前了，看他檢朴的衣冠，大概也就知道生活條件不如何，這么多年，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了。實在是怪可憐的，也是世事難料啊。我寂寞了，一切有些始料不及。

外公的手又落在另一位女孩子身上，你瞧瞧，這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也是我們學校以前算漂亮的了，唱歌又好聽，語文，歷史都好，沒事還泡泡圖書館跳跳舞，多好的姑娘啊。可畢業後卻只當了箇中學教師。丈夫也掙錢不多，孩子倒有幾個，日子也不比上哪個好，畢竟負擔重。她倒是在同學會上見了幾次，臉上成熟許多，變了許多，香消玉損憔悴堪。

在相比之下，外公我還是不錯的。倒是名不見經傳，曾經和我交情甚好卻非出眾的他混得倒不錯，畢業後事事順風，也不能說是運氣，命啊，同學會上，這默默無聞的小伙子仍挺傻氣，可人家有頭有臉，地位卻不一樣了，你姥爺當年也年輕過啊！

沉沒許久，他舒展額眉，靠在沙發上的背慢慢挺起來，舌頭嚼了許久，張開嘴，畢竟姥爺一生平安，雖榮華富貴沒有，兒孫滿堂已是。我關心，奉獻了那么多，身邊也有那么多人關心我，愛我，我至少肚裡盛的不是酒肉而是愛，我想這是最好的一生，最無憾的一生，你說是不是！

聽姥爺道了許久，我胸中烏雲重重，不時悶雷滾滾。姥爺說了兩個年輕氣盛的有知識的少年，可後半生的遭遇卻是那么淒涼，在當我聽到反而無名的人都出人頭地時，我感到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從胸口爬向喉嚨，欲言又止。我是個成績在大部分人中還算成績較理想的人，我怕有一天我卑躬屈膝地為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服務，我更恐懼有一天自已會淪落街頭行乞，而施捨正是學習時默默無聞的同學，想到這，一個寒噤。不得不用牛頓從小聰明，巴菲特從小有經商能力來安撫自已不平的心，可每當我想像自已今後的生活不堪入目；有文化的孔乙已在當時乾起偷竅勾檔；愛因斯坦從小調皮長大卻有作為時，我會對自己的前景擔憂。因為人的生命啊，那么渺小，那么無常，那么風雨飄遙，那么沉浮難料，唯恐是非成敗轉頭空，渴望權力，榮華永存，那是人之常情，正當我心中為此搖擺猶豫，姥爺幫我打開了心扉。

不是嗎？當所有人會為前景憂慮如何度過一生而陷於憂愁苦悶，因為他們想的是金錢權力，欲望。可我姥爺卻分外灑脫，因為他肚裡裝的不是酒肉，而是愛啊。因為飽含而富有愛的一生絕對是有意義的。

人的一生就像行走在山谷中，陰鬱曲環的山徑在欲望的黑暗下險象選生，可當愛的光芒照亮山谷時，一切，花草樹木，不都變得美麗而有生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