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豆娘
眾多昆蟲中,我最喜歡豆娘。
夏日的正午,青蛙不知躲到了何處,知了也叫累了,蟄伏在樹枝上午休。池塘里的一泓清波被太陽曬得溫熱起來,水氣氤氳。沒有風,水面平靜得像一面妝鏡。一隻著一襲紅衣的豆娘在池面上緩緩而飛,那薄透的羽翼,儼然長長的水袖,輕揚中盡顯靈動飄逸……池塘里水草肥美,高的是茭白,婷婷娉娉;矮的是水葫蘆,簇簇擁擁;一片荷林中,嬌艷的荷花兀自開著。豆娘安靜而又優雅地上下飛行,似乎在尋找,而又毫無目標,悠閒散漫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也許是飛乏了,豆娘落在一支茭白的葉片上。倏爾間,一隻藍色的豆娘不知從何處而來,停在紅豆娘的身邊。它全身靛藍,薄而透亮的雙翅上閃著幽深的冷光。它們時而竊竊私語,時而眉目傳情,像一對熱戀的情侶。
時間過得很快,整整一個下午,我一個人坐在池塘邊看著豆娘,它們已經從最初相識的熱烈中安靜下來,一動不動。茭白的葉片,碧綠而修長,停在上面的兩隻豆娘,紅的熱烈,藍的冷艷,像一幅入鏡的彩色照片。周圍一片靜寂,它們此時又在說什麼呢?雖然我什麼也聽不到,但我相信,它們是有交流的,因為有些交流是不需要語言的。
我正看得入神,母親收工路過池塘喊我回家:小孩家家的,看什麼豆娘。母親說豆娘是水做的,是水中精靈,看多了會被帶進水中。
後來我知道了村里小蘭的故事。小蘭18歲那年與駐地部隊的士兵談戀愛,家裡極力反對。有一日,她在池塘邊痴迷豆娘,看見兩隻比翼齊飛的豆娘在池塘里戲嬉,小蘭下到池塘里追逐,再也沒有回來。村里人都說豆娘是狐妖,說小蘭沒被兵哥哥娶走,被豆娘帶走了……
如果把昆蟲的世界比作一個戲台,那豆娘唱的絕對是青衣的角色。豆娘雖與蜻蜓同屬蜻蛉目,但是蜻蜓過度豐腴,過於張揚。唯有豆娘,“閒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清瘦又婀娜,艷麗又脫俗,連飛行的時候也是斯斯文文的。豆娘的美是有風骨的,不張揚、不輕薄,嬌柔無比卻又風情萬種。
如果把豆娘比作一個世間女子,極像《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嬌柔中有剛烈,狐猸中有痴情。在塵世中穿行和尋覓著一片可以駐足的葉子,一個心靈相通的知音。行走中,豆娘身影總是那么唯美,可入詩,可入畫,那斂翅低頭的一瞬,我不由得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詩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就是在這低頭旁顧的嬌羞之中,靜謐而孤傲的豆娘,何處安放那款款目光?何處訴說那曠世深情?
如果在池岸上搭建一座小木屋,夏日的正午,坐在枝葉繁茂的桃花樹下,清風徐徐,遠遠地看著河面上的豆娘,就像一個孩童看著自己喜愛的玩具,又像一個男子守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看著它從河東飛到河西,再從河西飛回河東,直至終老,那也不失為一種點綴生活的美。
來源:福州日報 2015-05-24 10:0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