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麻雀

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樓下圍牆邊的月季花枝上，停著一隻麻雀。

這隻灰色的小麻雀，粉嫩的雙足，緊緊地勾住月季花枝，晃動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細長的月季枝被它壓得垂下了頭，腰身隨著麻雀的搖動而搖動著。

20年前，我剛到省城，租住在一幢平房裡。有一次在房頂的露台上，曬母親從老家給我寄來的花生。傍晚去收時，剛到露台入口，就看見一群灰色的麻雀正在啄食花生。在城市的房頂上遇到麻雀，就像在故鄉見到禾田和槐樹一樣親切，我都不忍心去驚擾它們……之後，由於加速對老城區的拆遷，高聳林立的樓宇間，再也沒見到麻雀。

在眾多的飛鳥兒中，麻雀並不受人歡迎。但這些勤勞的鳥兒，憑著勞動覓食活得安然自得。讓自己吃飽是麻雀最樸素的基本需求，但它們並不滿足於此。至少我見過，麻雀對食物的要求，也是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就像人對物質的占有，有了單元房還想著別墅，有了汽車還想著遊艇是一樣的道理。

春天里，冰雪消融，萬物復甦。麻雀的食物多了起來，有了青草芽、野草根、小蟲子等等，對於這些普通的吃食，它們並不完全知足。還想著“山珍海味”，比如育秧苗的種子。清明左右，父親會選一畦水田，深耕細耙，收拾平整後，撒上稻穀種子育秧苗。為了防止麻雀偷吃，平常都是母親在田埂上，邊納鞋底邊趕麻雀。我放學了，這活就歸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著稻田裡密密麻麻的稻穀種子，被水漲得圓鼓鼓的，似乎再過一個晚上，小小的乳白的芽就會破殼而出。我正看得入神，一隻、兩隻，接著就是一群，麻雀們全然不顧我的存在，落在稻田裡，嘰嘰喳喳地，不住地啄著穀子。我迅速拿起母親為我準備的竹竿揮舞著，麻雀呼啦一下全跑了。我深深地理解麻雀，經過漫長冬天里食不裹腹的日子，突然發現了這些美味佳肴，又如何能抵擋住美食的誘惑呢？就像我無法抵擋時裝店裡的華美衣服一樣。更何況是一群沒有理性和思維的麻雀。

儘管麻雀也想吃得好點，但農人們不給它們機會。因為這些稻子是插田的秧苗，是種子，種子都被吃了，用什麼來插秧？又收穫什麼呢？當然，麻雀們是不懂這些道理的。

可是，母親懂得，善良的鄉親們懂得。在收穫的季節，山坡腳下，總會看到田邊地頭的角落處，被留下的幾株高梁或玉米、幾叢黃豆或蕎麥，這是母親和鄉親們給鳥雀過冬預備的食物。

久違的麻雀，你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我是否要向母親學習，在圍牆邊為你種一株高粱或玉米？麻雀沒有回答。

無需回答。這個城市已經為麻雀準備好了一切，它的到來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