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三號樓前的窨井發出了滋滋的跑水聲。八成是閥門出了問題，夜裡，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的王胖子想。

第二天一大早，他掀開窨井蓋往下看，果然，窨井裡的閥門開關縫正呼呼往外噴著水。水已積了半米深，水面上凸起了一個饅頭大的水花。

按理，這事兒給自來水公司打個電話，讓他們派人來修理修理就完了。可是，王胖子沒有那份閒心。他想：跑吧，反正閥門在自家的水錶外頭。也巧，媳婦興榮昨晚搓好了一大盆衣服還沒淘。於是他扯個嗓子叫：“興榮，興榮，今天淘衣服的活兒我包了！”

“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了？”興榮納悶兒。當她看到窨井正跑水的時侯，不由也笑了。於是，兩口子裡里外外找出了家裡所有能盛水的罈罈罐罐，又用空油漆桶做了個水舀子，一舀子一舀子舀起水來了。

水是商品，用水要花錢買。王胖子不是不懂這個理兒。可是小市民心理使他在是非曲直面前變得麻木了，況且，水價還一個勁地往上竄，如這窨井裡的水。這白流的水不用白不用，他想。

偷來的鑼鼓打不得，頭幾次掀那窨井蓋的時侯，他心裡還敲著小鼓。可是，小區物業收水費、衛生費的那丫頭從窨井旁過了幾回，居然僅僅白了兩眼，沒有任何表示。沒有表示就是不反對呀，王胖子告訴老婆。

興榮說：“到底是甩手掌柜。水費早已改為自來水公司自己收了，不關物業的切身利益，他們才懶得管那些閒事呢！”

王胖子以為居委會的人是要管的。可是，那兩個大事小事都愛插上一槓子的老太婆，居然像沒看見似的，儘管她們也天天從窨井邊經過。

王胖子把心放回肚子裡：窨井跑的水是公家的，沒有人心疼。從此，那窨井就成了他家的水井，洗衣、洗菜、淘抹布，甚至涮拖把他都跑到窨井邊。

這年頭好孬事都是個示範。過了幾日，二樓的端著衣服下來了，三樓的也端著衣服下來了，甚至連五樓六樓的也都端著衣服下來了。又過了幾日，二號樓的人端著衣服來了，一號樓的人也端著衣服來了，甚至連小區外做生意的人也跑到這兒接水。

窨井儼然成了一口公共水井。

用水的人多，跑水量不夠。有人就故意晃動閥門上的開關圓盤，有人乾脆拿來了扳手擰那閥門的開關，唯恐閥門壞得不夠厲害。於是，窨井邊的人愈圍愈多，閥門損壞愈來愈嚴重；閥門損壞愈來愈嚴重，窨井邊圍的人就愈多……

可是，有天早上，人們發現窨井的生鐵蓋子被蓋上了，上面還壓著兩塊很大的石頭。有人還想用那不花錢的自來水，就動手去掀那鐵蓋子上的石頭。

房門距離窨井最近的王胖子出來說話了：“無償使用自來水不合適吧？”

掀那石頭的是二樓的女人：“王哥，最初掀那蓋板的不是你嗎，怎么現在又講究起來了？”她說。

“這個……”王胖子擼著自己的後脖梗子，沒有了話兒。

“幫我掀開吧，掀開吧！王哥，瞧你那一身肉，全是勁！”那女人撒起了嬌。

王胖子猶豫了，要動手。突然自家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婆興榮閃了出來。

“掀什麼掀，掀什麼掀！這窨井蓋只有人掀，沒有人蓋。昨晚黑燈瞎火地傷著了人，還不是個教訓！”她惡狠狠地說。說著，她就把王胖子拽進了屋：“趕緊給自來水公司打電話，讓他們把那壞閥門換了。要不，那窨井就是眼陷阱，還要坑人！”

後來，左鄰右舍才知道，那晚掉到窨井裡去的是來串門的王胖子的小姨子、興榮的妹妹興英，要不是推著的腳踏車擔著點勁兒，不摔個半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