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敲棋子

深秋，陽光一天天珍貴。午後，院子裡很寂寥，是我喜愛的那種環境。就順手拿了一盒棋一本棋書，坐到大樹下的小桌邊研究殘局。

溫熱的陽光從殘留的黃葉間篩下來，落在身上，暖烘烘的，讓人從筋骨里徹底放鬆、閒散下來。有幾點圓圓的光斑照在棋盤上，像幾枚亮亮的棋子。

我喜歡殘局。開局大多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地排布兵馬，束手束腳的，就像懵懵懂懂的人生剛剛開始，常常沒有自主權，大事小事都由大人操辦。中局擁擁擠擠，莽撞地砍砍殺殺，倒是和成人在社會辛苦打拚有些相像。但刀光劍影的糾纏，怎不令人厭倦江湖？

殘局就不同了，只幾個棋子，在大片空間裡停著，像廣闊水面上幾點孤獨的島。硝煙的味道，漸漸在天宇中消散，天高雲淡，勝和敗都不重要了。恰似人生暮年，沒了爭強好勝的火氣，多的是寒江獨釣的靜氣。

依照棋書，我的棋盤上只落了六枚棋子，稀稀疏疏的，仿佛幾片新出的荷葉，浮上清澈的水面。先是攏著手，世外高人一樣審視局面，在心裡推敲。良久，伸手拈一枚棋子，正欲投放，忽又想起一種變化，那手就停在了空中，腦里就勢揣摩得失，身子雕塑般凝然不動。

秋風又在枝頭催促黃葉，幾枚黃葉站不穩腳跟，就悠悠離開枝頭。有一枚輕輕敲了我的胳膊，又反彈一下，落在棋盤上，秋意就在棋盤上暈染開去，一直波及到我的內心。古人閒敲棋子落燈花，我是閒敲棋子落秋葉！

幾枚棋子起起落落，過程綿長，直至日影西斜。鳥雀鳴叫著划過大樹上方的天空，是要歸巢。月上初妝，我手握棋子，在桌沿嗒嗒輕敲，思緒就乘著傍晚的秋風輕輕飛揚。

今夜，真的希望有一位棋友前來對弈。我們要泡上清香的茶水，輕輕啜飲。然後播種一樣，把那些可愛的棋子散到相應的位置。也許，我們很少移動那些棋子，我們只顧絮絮地交談。時而欣賞莊稼長勢一樣，打量那些密密的棋子，偶爾走動棋子像在做移植，拿掉棋子就是在間苗了！意不在棋，在於安逸閒適的氛圍也！夜深，他若肯留，我們就抵足而眠，讓越過窗欞的幾縷月光，在一盤殘棋上無聲地行走。

他若不留，我就披一身月色送他一程。霜色的月光鋪滿路面，四野的秋景簡潔生動。我們揮手告別。田疇作盤，我們兩人，是兩粒遙相牽掛的棋子……

手裡握上棋子，時間就緩慢下來。那一方小小的棋盤，就成了我精神的棲息之地。

來源：福州日報 2014-11-08 11:3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