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農的笑語

二十年前的夏末秋初時節，我剛剛卸下書卷，學著他人叉背著雙手老氣橫秋地在自己的生活圈裡踱來踱去。鄉親們此時也在忙碌著，鋤一片開闊地，栽種一些卷心白菜。一旦到了收穫期，放眼望去，大地就被這些含苞待放的卷心白點綴著，這兒一團，那兒一片，煞是好看。

學校周邊是農家地，農家娃常常盼望來個定根的人兒。我算是來這裡的定根的稀客，鄉親們總是笑臉相迎。孤獨守校的我在蒙昧中，過著無“油”無“玉”的生活，悠閒地享受著天然饋贈的安寧。為了排遣枯燥消除無味，我時常到校外走走，田間地頭瞅瞅，彌望那片片綠油油的白菜幼苗，盤算著收期。

那待收的滿地卷心白，有的在高枝上搖擺不定，婀娜嫵媚，鮮艷欲滴，有的匍匐酣睡，宛然一位睡美人，性感，妖艷。這誘使我堂堂“謙謙君子”躍躍欲試，有了做盜賊的念頭。讀書人的事，竊“蔬”不為偷嘛。故而小打小鬧，不在話下，樂此不疲。

鄉里人，失竊後，不免嘮叨一番，暗暗詛咒那缺心眼的人。我一直納悶，卷心白失竊了多次，怎么一切都還是那么平靜！是沒發覺？是欲擒故縱？抑或是……

見幾個老鄉坐在路邊休憩，忐忑的我，欲言又止。終於，我大膽試探性地問：“大叔大嬸，今年收成怎么樣？種的東西有被糟蹋的么？”

鄉農們望了望我，慢悠悠地從懷裡掏出一團菸捲，裹了起來，邊裹邊對著自家的菜地笑笑，然後點燃裹好的菸捲，吧嗒吧嗒幾口後，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用那粗糙皺巴巴的食指彈了彈土煙桿頭上的菸灰，不緊不慢說：“收成好得很啦！糟蹋，談不上。不就咱農家那當作心肝寶貝的雞鴨什麼的啄了點去。不礙事，不礙事的！只要他愛吃，我們還要種得更多更好！”

老鄉接著又瞧了我一眼，呼完長長的煙氣，意味深長地說：“小伙子，好好乾！咱們都望著盼著啦！”然後他若無其事又似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片農家地包圍著的幾間破舊的房子。透過那皺巴巴的笑臉，我感覺到了一種責任。一句樸實的話語，惹得我眼眶紅紅的。我知道，那是一種渴望。為了孩子，鄉親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何況是幾棵卷心白菜呢？他們的樸實厚道著實令我感動。鄉親們在心底把我看成是孩子未來生活的依靠，等這一切都破碎了，失望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那些渴求的孩童。心裡酸酸的我，從那以後，踏實了許多，焦躁和不安也又平添了幾分，感激更是占據了我的心扉，或許將留存於我一生一世。

再後來，我也成了不定根的人。養我的那個“竊場”，也真的讓我“怯場”了。我帶著眷戀和愧疚離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