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岳廟記
作者:盧王偉 (字數:1800字作文)
孔夫子有言:“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川之景自古以來就是文人騷客吟詠的對象:蘇軾泛舟於“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長江上而作《赤壁賦》;李華觀覽“平沙無垠,敻不見人”的大漠而作《弔古戰場文》;李白登臨“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的蜀道而作《蜀道難》……一言以蔽之,遊覽山水引發隱逸之趣,文人雅興;憑弔古戰場,激起壯志豪情,書生意氣;而登臨古人遺蹟,感受著的則是先賢那慷慨壯烈的情懷。
去年夏初,我們全家遊歷蘇杭,駐足西子湖畔時,方知岳廟就近在眼前。余秋雨先生在《西湖夢》一文中曾談到自己初識西湖是在一把印有西湖遊覽圖的摺扇上,而兒時少有圖畫可看,於是日日逼視,竟爛熟於心,及年長之後真到了西湖,踏蹤尋徑,如游故地般踏訪著一個陳舊的夢境。小時候我很喜歡看《岳飛傳》,而伴隨著閱讀深入而深深印在我腦海中的不僅有岳飛高大光輝的形象,還有這聖地般的存在——岳廟。如果西湖如夢,那岳廟則像是燕趙慷慨之士的悲歌,雄壯悲涼。
剛一踏入大門,我就立刻被那莊重肅穆的氣氛包圍了。環顧四周,黑漆的柱,朱漆的門,九重的飛檐,屋脊上的螭龍,無不透出威嚴的氣息,使人不敢有一絲雜念,心中惟有敬仰之情。
正殿內最引人注目的當數那塊岳飛手書的匾額“還我河山”了,書家有語:“字如其人”,故右軍灑脫,顏公剛直,張旭顛狂,而岳飛的字里透著股雄渾之氣,遒勁有力,奔瀉如黃河萬里,浩浩如大漠黃沙,正彰顯出他那“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壯士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豪邁。正殿中還塑有岳飛像,目光赫然,炯炯有神,佛家有云:“金剛怒目”,用來比喻威嚴之至,而岳飛這堅定的目光,更勝金剛千百倍啊。而岳飛這一跨越了八百年歲月的凝望中,又包含著什麼呢?是陸放翁“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遺恨在胸,還是杜少陵“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愴然涕下,抑或是蘇東坡“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強弩射潮低”的欲挽狂瀾呢?我猜不透,也不敢猜,但從《滿江紅》那一瀉千里的筆法中,我們或許可以悟出:這位風雨飄搖的大宋王朝的擎天一柱在希望些什麼,抑或在抱怨什麼呢?
正殿兩側的配殿里,還供奉著牛皋和張蒼水。牛皋跟隨岳飛南征北戰數十載,立下赫赫戰功,可他的結局卻不像《說岳全傳》中寫的那樣浪漫:“氣殺兀朮,笑殺牛皋”,史書上僅寥寥數筆,就勾勒出又一個英雄末路的悲涼圖景:“及飛死,皋亦為奸人所害。”而張蒼水則是屬於另一個末路王朝——南明的死士,他曾同鄭成功聯手克復江南四州三十二府,使長江以南的半壁江山重歸南明之手,到最後兵敗被俘,誓死不降,化作西子湖畔又一泠泠孤魂。常言道:“時勢造英雄”,但更多的英雄被時勢所毀滅。岳飛如是,文天祥如是,張蒼水如是,史可法如是,李秀成如是。然而正如茨威格在《偉大的悲劇》一文中寫到:“一個人雖然在同不可戰勝的厄運的搏鬥中毀滅了自己,但他的心靈卻因此變得無比高尚。”又一如屈原在《九歌·國殤》中有云:“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張蒼水其如是乎?岳飛其如是乎?
到了岳王墳前,想那英雄最後的歸宿也不過是一抔黃土。想那墓碑上鐫刻著的“岳鄂王”等字句所散發出的榮光,怎么也抵不過朱仙鎮被迫班師的遺憾,風波亭父子慘死的冤屈吧。但冢中之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談不上快樂,也說不上悲哀,安詳坦然地注視著跪在墓前的秦檜、秦檜妻王氏、張俊、万俟卨這四個賊子奸人,默默地度過了八百個春秋。“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世音書漫寂寥”,自古賢愚殊途同歸,但時間真的能磨滅歷史的印跡嗎?我捫心自問,不假思索,我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人們不會忘記!像岳飛這樣的民族英雄,永遠活在每個炎黃子孫心裡,他們的浩然正氣,永存於天地間。
等到離開岳廟的時候,天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我低聲吟詠著蘇東坡的名句,心中卻在玩味著那副岳飛墓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雨中的西子湖水泛起陣陣漣漪,荷花上萬斛珍珠傾瀉而下,而我的內心卻十分平靜,耳畔迴響著的不是錚錚箭響,而是那斜陽晚照下的漁歌: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嗚呼!願將杯酒祭江水,為君消卻萬古愁!
是為記。
永泰縣第一中學高一(9)班 盧王偉
點評:本文值得稱道的,是作者跳出了一般遊記的精細的影像式的呈現方式,寥寥數筆,勾勒出岳廟的大致形象,把筆墨重心放在“懷古”,人在岳廟中行走,心靈穿越時空隧道,在南宋歷史間遊歷,感讀歷史,感悟人生,文字變得有厚重感,有震撼力。文氣磅礴,文脈順通。本文讓我們看到“讀萬卷書”與“行萬里路”有機融通的效果。
指導老師:夏德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