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小雨，江南的小雨，記憶中呢喃細語的江南的小雨。

雨，大雨，傾盆大雨，曾經哭泣時斷橋旁下起的那陣傾盆大雨。

記憶，潮濕的記憶，在窗外潺潺細雨中我打開潮濕的記憶，潮濕的過去。

三千年前，煙雨，南國的煙雨，從我指間滑落的南國的煙雨，那些菸灰色如我亘古的淡漠的南國的煙雨，在水中打破了我溫柔的桎梏。我從水底鑽出時，嗅到了煙雨中美麗的氣息，潮濕微醺的氣息。

三千年前，我是南國水澤中那朵脫俗的蓮。

兩千多年前，苦雨，微苦的雨，沾濕我頭髮的那些微苦的雨，她的味道像極了眼淚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天空在哭泣，那些微苦的雨淹沒了懷王的靡靡之音，淹沒了鄭袖的奸笑，也淹沒了我魂牽夢繞的那個國度，我的夢開始在雨中沉淪，我走進了汨羅江滔滔的江水中，我在水中看到了那枚不死的古蓮，出淤泥而不染的蓮結出的蓮子，潔淨的宛如我最初的面容。

兩千多年前，我是那個“披髮行吟微雨中”的末路人，我是汨羅澤畔不散的清魂，許多年後人們叫我屈子。

一千多年前，絲魚，無邊絲雨細如愁。雕欄玉砌．車水馬龍在潮濕的記憶里若隱若現，卻遙遠得如同昨夜西樓的那彎新月。簾外芭蕉空惹雨，夢裡不知身是客，簾外絲雨潺潺，羅錦不耐五更寒，就讓我將滿心的愁緒化作冰涼的雨，跌入春水向東流。

一千多年前，我是獨上西樓的亡國之君，我知道，我被毒死的那天絲雨如故，再不見月如鉤，桐如秋。

今天，仍舊細雨，我徜徉在林間小道上，雨點一滴．兩滴．三滴從我發端垂下，我知道，那是雨點在氤氳出關於我前世的傳說，於是，在綠樹白花的籬前，我將潮濕的記憶擱淺在雨中，悄悄蔓延．生長，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

雨中，解不開心靈的暗扣，只能打開潮濕的記憶，打開那些遙遠的傳說。

所以，今天，我是雨中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