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

新學期開始了,這新畢竟只是時間上的新,我也無法從中找到任何新的感受。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似乎原本就歡喜,愁的原本也不知道愁什麼。我終究無法從人們的表情外觀無探知那些深藏於內的真實或虛假。世界也似乎永無沒落的證明。

我確乎是有些寂寥了。

佛語云:四體不勤,煩惱自生。

大學——曾經夢中的地平線,如今,竟也如不可測之深淵了。這裡的人們,大抵都過於聰明和實用主義了,以致我總以為他們的笑容言談偏就不如中學時候的美好,我終究在心底默認了世界的冷漠。我以為他們嬌柔的熱情皆是以冰塊為燃料的,故而無非是些蒼白的火焰,不禁有些膽寒了。這大約全是空閒多了的緣故,並不如中學時候,尤其是高三,每時每刻都填充得滿滿的,沉甸甸的,豈有空閒去煩惱去怨恨?偶有閒暇,必也是被享受得近於完美了。和那時相比,現在是近於虛空了,便也能夠無邊無際的思索,甚至去苦悶去埋怨去咬牙切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世界的匆忙又何嘗不值得稱道呢?

虛空和苦惱令人懼怕,而我卻以奢睡和遊戲來逃避和麻醉,這樣的結果使我大量掛科。由於一學期所修學分不足必修學分的一半,我終於是被“請”去了年級辦公室,連同一乾“同黨”,被學習總班長語重心長的告誡可能被“試讀”(留級的雅稱)。這下我才有些擔憂起來,雖然在同學面前一副玩世不恭態,但心裡還是“堵得慌”,也自覺過去半年的生活不是人樣。

不管是出於制度壓力還是反省,我又以怎樣的態度處之,我終究是每晚都約上刻苦學習的山東大漢去自習了,而每天都確乎感到些微活著的鼻息,尤其是當樓管在門口大聲提醒:“同學,時間到了!”打斷仍在運行的思緒的那一瞬間。早上按時起床,隨不甚早,卻可以有序的整理好書包,還能吃上早餐背記些英文單詞之類。閒暇時便隨意寫些文字,卻不必深究其中寓意。偶有“大作”的衝動,但一動筆就如演員的“忘詞”,也段難寫成構想的樣子,但這種苦惱似乎總帶著幾分甜意吧。

這樣平凡有序的日子,曾經熟悉的“三點一線”(寢室——食堂——教學樓)——簡單到近乎單調的生活模式——轉眼間就過了兩周,我竟不時感到自己回到了某種理想的,至少也是比較舒適的境況。原本複雜的心竟也意外的平復了,甚而靜到有些陌生。

一日,父親來電,說鄉里要辦“低保”,在校大學生可享受之,但須出示所在學校的學籍證明方可,且說僅有三天時間就得上交材料。父親一邊罵著鄉里那幫孫子的缺德,一邊催我即刻去弄證明,說別讓那幫龜兒吃了“白食”。這個事兒本不困難,只需與年級輔導員通個電話便可搞定,她自會告知相關程式,而在我卻成了大難。我的心蒙上了自己生硬編織的陰影,把個原本就狹小的世界囚禁了,以這樣的靈魂去感知和判斷,必得出變態的感受和結論。我如此懼怕撥通輔導員的電話,恣肆的猜測著那一瞬間和之後的“命運”,她先是怎樣教訓我的沉淪落後,而後又以怎樣尖酸的言辭企圖說服我“回歸正道”,還將舉出哪些人物作為我的絕對參照……

第二日,父親又來電,再次催我去辦辦那個該死的證明。我便支吾著說大學與中學如何如何不同,辦點事兒是多難多難,時態炎涼又是怎樣一回事。甚至我還向他發了火,似乎這一切的麻煩是他強加於我的,甚而我竟暗地裡埋怨他為何不是個富豪或大官兒——這是多么病態的結論啊!父親不再說話,他不會跟自己的兒子辯論,也不去尖銳的追問,或許他已感到他的兒子需要“沉默”。他需要讓他的兒子知道,他的父親不是真要靠那幾塊“低保”來養活,大約他是想他的兒子能自覺的參與這個世界。

時間終於捱到了傍晚,我終究以為這種懸而未決的痛苦遠勝於那所謂的“比死還難受”,的“命運”。我終究感到病態的虛榮心整毒蛇般吐著紅信子,扭動光滑的軀幹,一步步緊逼我反鎖的心門,我無路可退,唯有開門逃出去。屬於我的世界越來越狹小,小到如針鼻兒,連絲線也難於穿過了。我竟把自己反鎖於自己之外,去面對那嗜血的毒物,這已經是並永遠是多么危險舉動啊。面對那嗜血的毒物,我自己尚且膽寒,又有什麼情什麼人可以在裡面停留呢,更不必說久居了。

“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誰在千年前刻下的墓志銘,卻成了我的還魂草。

我並未感覺自己如熔岩噴發後的解郁,只是有如一次平凡的剃度,世界至此而清澈淡遠了。

我撥通了輔導員的小靈通,兩次嘟聲之後,我自報姓名和事由,她便將一乾程式說與我聽,先怎樣,後找誰蓋章就得了,並不如我想像的那般複雜,也無需寫什麼屁申請,也不曾提及我的“痛處”。

那一刻,我方才感到世界的簡單利索如我所願,我還感到一個緊閉心門的人與囚徒何異,甚而會有囚徒的自由么?

第三日,我給父親去電,告知傳真以發畢,還向他細細道出昨日文重的緣由。父親笑呵呵的答:“兒啊,沒得的事,爹爹知道你的難處,年輕人都難免心浮氣躁,好好學習就是了,家裡的事不必操心,有事無事常給我們通個話兒。好了,你手機費貴,爹爹就掛了喔?”我也笑呵呵的答:“爹爹放心,不就是掛了兩科嗎,我保證將負的扳成正的!”

爹隨即便掛了電話。其時,我已是淚流滿面,我知道的,我不必追問這淚的意義。

“咚,咚,咚。”

有人在敲寢室門。

我平和的答: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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