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女嘆

他是我的鄰居，活潑開朗。每天，我們去河邊戲水，到田間捉迷藏，逗弄肥胖的蠶……我們的歡笑灑遍村子的每一個角落。童年的美好生活里，每一個片段都有他。

他要搬家了。臨行，我泣不成聲。送他到河邊，我仿佛看到零落的飄絮滿天飛，卻“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屋檐下的燕子隨著季節變遷準時來拜訪我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燕尾如剪，剪出了一個又一個甜蜜的夢，然後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不敢相信，面前這個抱著布匹來我家換絲、沖我笑的年輕人，竟是多年不見的他。更不敢相信，他是來提親的。曾經那無數甜蜜的夢即將變成現實，我興奮地有些眩暈。因為心中的一點點驕傲，我沒有馬上答應。可是他竟生氣地轉身離開。我心急如焚，放下所有的尊嚴追了出去，追過曾捉迷藏的田野，追過曾灑著離人淚的小河。無奈而又興奮地，我答應了他。

接下來的時間是在思念中度過的。直到我穿著鮮艷的嫁衣走進了他的家。

走過生命的轉角，我以為迎接我的是幸福的康莊大道。然而我錯了。清貧的生活讓愛情不再甜蜜；繁重的家務在我的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他不再對我輕聲細語。

第一次，他動手打了我。所有的沉默高懸在時間之上，掛在我抽泣的嘴角。他只是太辛苦了才心情不好，我安慰著自己。

直到我看見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偎依在他懷裡，我終於相信，他不再愛我。

我的心進入了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寒冬。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收拾了衣物走出他家的。

此刻，我一個人站在那流淌著無數美好回憶的河岸，身旁是那匆忙收拾好的衣物。那河畔的金柳，仿佛曾經穿著嫁衣的我，它是在笑我么？涼風漸起，吹起我凌亂的頭髮，我把手縮回衣袖，而地上的影子，就像一串長長的淚痕，在這靜靜的黃昏，悄然地演繹著讓人心碎的蒼涼。我仿佛已經看到斥罵我的父母，嘲笑我的兄弟……不敢再想。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昔日的美好在腦海中迅速的閃過、抽離……

歲月難得沉默，秋風厭倦漂泊，夕陽賴著不走掛在牆頭捨不得我。昔 * 在耳邊許下的誓言，已隨潮水向東流去。在再回頭，往事也隨殘葉一片片落……

附言：某年月，吾誦課本所選之古詩，至《氓》，哀絲女之不幸，怒彼氓之不爭。吾嘆其事，遂作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