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馬人生

僵臥孤村不自哀，

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三月，陰雨之夜，喝了些酒，無法入眠。於是撐燈，翻卷，讀詩。陸游的一首《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入眼瞼，讀罷忽感覺人生進入了遲暮的歲月，許多往事呈現於前，不是為國戍邊的壯志情懷，而是那一段銘心刻骨的兒女情長。

不知這一首愛國的詩，為什麼讓我想起了兒女情長。或許是“夜闌臥聽風吹雨”的意境，此刻，我不正是嗎？簾內，昏燈翻卷，黃酒微醉；窗外，斜風細雨，春意闌珊。這春天的氣息，又有如此悠閒的夜，思緒怎不滿天飛揚呢？此刻難道不是“三更酒醒殘燈在”的時光嗎？何不醒來，支耳“臥聽瀟瀟雨打蓬”的聲音。

思海無涯。綿長的相思占據著腦海，往昔有一段與她一起走過的歲月，至今讓我不能釋懷。借著今夜醉酒未醒的心，思念綿長的情，憶一段美好的舊時光，重述人生永不遺忘的真情。那是一個夏天，我挑燈夜戰著網路遊戲，樂而不疲。忘卻了康德、尼采，忽疏了拜倫、海涅，塵世間的煩憂，仿佛只在那方寸間的閃耀螢屏之中。

熱潮初起的日子，在那落日鍍金的江邊，遇見了她。這不是生命的守候，只是人生中的不期而遇。她一襲白衣，款款向我走來，難道這是斷翅的天使降臨在我的人間？我抬頭迎望，遇到了她流光轉動的眼和陽光般燦爛的臉，我雙目炫昏，迅速避開了她的凝視，垂下了眼帘。數年後，我仍無法忘卻這驚鴻一瞥，不知當時因為夕陽刺眼，還是無力面對她燦爛的笑顏。但這一瞥，注定我走不出她的目光，今生無法把她遺忘。

自那以後，一向深愛並讓我沉湎多年無法自拔的網路遊戲，被她擊得潰不成軍。於是，網路之前，我再也無心顧及遊戲，只為她一人而守候。她在的時候，從天文地理到柴米油鹽，從國際形勢到心情點滴，無時不在繼續著生活的嘮叨。她不在的時候，我的思念悠長悠長，信手剝離了幸福的概念，時刻不忘地在文檔里書寫著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惦記和思念，成了我那段歲月時空里的全部，生活的喜憂，全為她一人而起伏。

終於在一個沉悶的季節里，打破了死寂般的寧靜，用一節細細的針刺，穿透了那層披著“友情”的薄紗。告訴自己這就是愛情，是激動人心而不能忘懷；是朝思暮想而念念不忘；相依相偎而心心相印；是想擁入懷而永不言別；是心潮如海而心細如髮。是幸福和痛苦的交織；是離別與重逢的替換；是情感與現實的衝突；是牽掛和遺忘的矛盾。有等待的失落，有錯過的遺憾，有生不逢時的惋惜，有兩情相知的感嘆，更有相擁而泣的淚水。於是，思海無涯、情海無邊的日子降臨在生命的時空之上，在遙遠的兩地，唯能用網路之線牽繫著兩顆熱血沸騰的心；在相隔的兩個城市，只能在一條道上奔波著不斷來回的身影。兩個人的接觸，兩顆心的碰撞，拉開了愛情的序幕，也給人生書寫了精彩的一頁。

嘆惜愛情之花，竟在這個六月的初夏里盛開。春天裡開的花，早在枝頭結出厚實的嫩果，而我們的愛情之花卻在此時燦爛不敗地盛開，這注定是一朵不能結果的花。那個花落的季節中，那個疲憊的行程里，一個“愛”字充斥著我們生活的全部。奔波在遙遠的兩座城市之間，竟是如此的樂而不疲、疲而不倦。愛成了生命中的主題，是無怨無悔、不離不棄的精神支柱。隨著轉動的歲月指針，思念愈發濃厚，痛苦也伴隨著濃厚的思念派生出無數的夢想。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在日堆月積的情海里，現實無情地把夢想擊成粉碎，撒落在塵埃之中。

兩地遠隔著，卻無法把心隔開。下望人寰環，血淚相和流。人生遭遇愛情，是手捧一束鮮艷的玫瑰。我們貪婪地享受著愛情的芬芳，卻忘記了現實是玫瑰花瓣尖利的刺。沉醉芬芳之時，那知雙手早被刺破，鮮紅的血在流淌。用鮮血來維護的愛情，一定是偉大的。然而平凡的人終究是空氣中的塵埃，在陽光照耀下，塵埃四處飄浮，沒有了陽光，終散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

平凡的愛情，也奈何不了現實的無情。待那玫瑰下的針刺把我們扎得鮮血淋漓時，她終於收起了那顆不羈的心。我被拋棄在布滿情花的叢中，情花的刺，扎得我遍體遍體鱗傷，徹肺腑的痛全因思念而起。在三月春雨的路上，我吟著決別詩，那是無奈的沉痛，終因無法棄沉痛而揮淚道別。

她的遠離，給我的人生烙上了印記，這永不褪色的印記，成了我痛苦的源泉。多少的歲月流逝，銘刻於心的思念卻愈發厚重，如壓在心頭的累石，時常讓我喘不過氣來。故裝輕鬆的情形，那是迫於現實的無奈，誰又能把我的心託付於快樂的風中呢？無法放棄無法逃離無法面對無法忘記。

再一次春潮初臨，人生有諸多的無奈讓我懊悔。於是渴望著回到“人生若是如初見”的歲月里；希望人生定格在落日鍍金的江邊那一刻；希望永遠是螢屏前神侃海聊的心……然而，這一切如東逝的流水、飄飛的落葉、墜落的流星、西駕的黃鶴，永遠一去不復返了。而我依然不能忘懷，帶著切切的思念，殷勤的目光，在絕望中逃離，迫使自己走出這一片情感的沼澤地。

逃離的途中，網路是我唯一的選擇。在那一個陰灰冷雨的日子裡，我又憶起荒蕪在歲月里的網路遊戲。打開帳戶，填入密碼，輸入生疏的指令，期望自己再次沉湎在虛擬的人生之中，不管廢寢忘食還是消得人憔悴，只要能讓我忘卻沉痛，忘卻情感，把痛苦隔離，我便毫無怨言。

雨，在鐵馬冰河的三月里飄飛。今夜，未醒的酒意，無心開啟虛擬的網遊，沉醉在對她的思念之中，願借這一卷唐宋的詩詞，聊度今夜的時光。我願沉睡，把詩卷丟棄，把思念隔離，把痛苦忘記。在相約周公的路上與她重逢，一敘人生的相思之苦。哪怕夢醒更加失落，我也願托一葉之障，摒住我心靈的雙眸，在這冷風吹雨的季節中，讓兒女情長如鐵馬冰河於陸游一樣，走進今夜的夢裡來。若此應有夢，我願沉睡在夢中，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