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蘇軾列傳》(一)a原文及翻譯
宋史
【原】熙寧二年,還朝。王安石執政,素惡其議論異己,以判官告院。四年,安石欲變科舉、興學校,詔兩制、三館議。軾上議曰:
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史皂隸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不知人,朝廷不責實,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而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夫時有可否,物有廢興,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強而復之,則難為力。
慶曆固嘗立學矣,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食游士。百里之內,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簡不率教者屏之遠方,則無乃徒為紛亂,以患苦天下邪?若乃無大更革,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曆之際何異?故臣謂今之學校,特可因仍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於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為孰精?言語文章,與今為孰優?所得人才,與今為孰多?天下之事,與今為孰辦?較此四者之長短,其議決矣。
今所欲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鄉舉德行而略文詞,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經生不帖墨而考大義,此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願陛下留意於遠者、大者,區區之法何預焉。臣又切有私憂過計者。夫性命之說,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陛下亦安用之?
【譯】熙寧二年,蘇軾回到朝廷。王安石執政,向來厭惡蘇軾的議論和自己不同,任命他做判官告院。熙寧四年,王安石想要改革科舉、興辦學校,皇帝下詔叫翰林學士和知制誥,史館、昭文館和集賢院的官員商議。蘇軾上折發表議論說:
求得人才的道路,在於了解人;了解人的方法,在於注重實際。假使君主和宰相有了解人的英明,朝廷有注重實際的政策,那么就是小吏衙役中也未嘗沒有人才,何況學校和科舉呢?即使沿用現在的辦法,我以為人才還有餘。如果君主和宰相沒有知人之明,朝廷不求實,即使在公卿和侍從之臣中也會常常憂慮沒有人才,又何況學校和科舉呢?即使恢復古代的制度,我以為還是不夠。至於時代有可行與不可行,政事有隨時廢興的不同,正是合適的時候,即使是暴君也無法廢除,等到不再適用時,即使時聖人也無法恢復。所以風俗的變化,法律制度就跟著改變,好像江河的改道,強求復舊,就難以奏效了。
慶曆年間開始設立學校,到了今天,僅存空名。現在要改變當今的禮制,更改當今的風俗,又要發動百姓來修建官府,收取百姓的財物來養活遊學的士人。在方圓百里之內,設官員立教師,刑獄之事在這裡審判,軍事問題在這裡討論,又要選汰不服從教化的人驅逐到遠方去,那豈不是徒然製造紛亂,使天下人愁苦嗎?至於不作大的更改,而希望對現在有所裨益,那和慶曆時代有何不同?所以我認為今天的學校,但可因循舊制,沿用先王的舊制度,不在我們這代廢去就夠了。至於科舉的辦法,實行了一百年,國家的治亂和盛衰,根本不由此決定。陛下看祖宗的時候,科舉的辦法,和今天的比起來哪一個更精?言語和文章,和今天比哪一個更好?所得到的人才,和今天比哪一個更多?天下的事,和今天比哪一個更處理得好?把這四點的優劣一比較,那爭論就可以解決了。
現在想要改變的不過是這幾點:有的說鄉試選拔人才注重德行而忽略文詞,有的說專取策論而免試詩賦,有的想兼取名望而免去密封試卷,有的想使應試者免考帖去部分經文默寫字句而考大義,這些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請陛下留意在長遠的、重大的事情上,這些區區的方法又何相干。我又實在有過於憂慮的方面。那些關於人性天命的說法,從子貢開始就沒再聽說,而現在治學的人,以不說人性天命為恥,讀他們的文章,大而無當不可追根問底;看這些人的相貌,更是高超卻沒有顯著的特徵加以斟酌,這難道真能如此嗎?大抵中等人的性情,安於放縱而喜為怪誕而已。陛下又要怎樣使用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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