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六)-第五部-冉阿讓-第四卷-沙威出了軌(4)


一個苦役犯居然是他的恩人!
他為什麼同意這個人讓自己活下去?他在那街壘里有權被人殺死.他應該利用這一權利.叫別的起義者來幫助他反對冉阿讓,強迫他們槍斃他,這樣還好些.
極端痛苦,為了失去堅定的信心,他感到自己已被連根拔起.法典在他手裡只是一根斷株殘樁了.他得和一種不熟悉的顧慮打交道.他發現了一種感情,和法律上的是非截然不同,而這法律過去一直是他唯一的尺度.停留在他以往的正直作風上已經感到不夠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湧現出來並征服了他.一個新天地在他心裡出現:接受善行又予以報答,這種犧牲精神,仁慈.原宥,出自憐憫的動機而違反了嚴峻的法紀,尊重個人,不再有最終的判決,不再有入地獄的罪過,法律的眼睛也可能流下一滴淚珠,一種說不清的上帝的正義和人的正義是背道而馳的.他看見在黑暗中可怕地升起了一個生疏的道義的太陽,他感到厭惡,但又眼花繚亂.一隻貓頭鷹被迫強作雄鷹的俯瞰.
他對自己說,這原來是真的,事情會有例外,權力也會變得窘迫,規章在一件事實面前也可以不知所措,並非一切都可以框進法規條文中去,意外的事可以使人順從,一個苦役犯的崇高品質可以給公務員的正直設下陷阱,鬼怪可以成為神聖,命運中就有這種埋伏,他絕望地想起他自己也無法躲避意料不到的事.
他被迫承認善良是存在的.這個苦役犯是善良的.而他自己,也真是聞所未聞,也行了善.因此他已墮落了.
他覺得自己懦弱,他厭惡自己.
對沙威來說最理想的是,不去講人道.偉大和崇高,而只求無過罷了.
可是現在他剛犯了錯誤.
他怎么會到這種地步?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他自己也無法對自己說清楚.他兩手捧著頭,但無濟於事,他仍茫然不知如何解答.
他當然一直都在使冉阿讓再度伏法,冉阿讓本來就是法律的俘虜,而他沙威,則是法律的奴隸.他從不承認,當他抓住冉阿讓時曾有過一瞬間想放他走的想法.他好象是不知不覺地鬆開了手,放走了他.
各種難解的新問題在他眼前閃過,他自問自答,他的答覆使他吃驚.他自問:這個苦役犯,這個絕望的人,我追捕他到了迫害他的地步,而我曾倒在他的腳下,他本可以復仇,也為了泄恨,同時為了自身的安全,他都應該復仇,但他卻赦免了我,讓我活著.他做了什麼?盡他的責任?不是.這是進了一步.而我,我也饒恕了他,我做的又是什麼?盡了我的責任.不是.也更進了一步.這樣說,在職責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這使他驚惶失措,他的天平也散了架,一個秤盤掉進深淵,另一個上了天;沙威對上面的那個和下面的那個都感到同樣恐怖.他一點也不是所謂的伏爾泰主義者.哲學家或無神論者,相反地,他本能地是尊敬已成立的教會,他只把它當作整個社會的一個莊嚴的部分來認識,公共秩序是他的信條,對他來說這已足夠了;自從他成年當了警察,他幾乎把gong6*安警務當作他的宗教,他做密探就象別人做神甫一樣,我們用這些字眼都是從最嚴肅的涵義而言,絲毫不帶諷刺.他有一個上級,吉斯凱先生,迄今為止他從沒想到過另外那個上級: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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