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七十七 列傳第二百三十六

◎叛臣下
○李全下
寶慶三年二月,楊氏使人行成於夏全曰:“將軍非山東歸附耶?狐死兔泣,
李氏滅,夏氏寧獨存?願將軍垂盼。”全諾。楊氏盛飾出迎,與按行營壘,曰:
“人傳三哥死,吾一婦人安能自立?便當事太尉為夫,子女玉帛、干戈倉廩,皆
太尉有,望即領此,誠無多言也。”夏全心動,乃置酒歡甚,飲酣,就寢如歸,
轉仇為好,更與福謀逐琸矣。
辛卯,夏全令賊黨圍州治。焚官民舍,殺守藏吏,取貨物。時琸精兵尚萬
余,窘束不能發一令,太息而已,夜半縋城,僅以身免。鎮江軍與賊戰死者太半,
將校多死,器甲錢粟悉為賊有。琸步至揚州,借州兵自衛,猶札揚州造旗幟。
林拱繳奏於朝,聞者大笑。夏全既逐琸,幕歸,楊氏拒之,意楊氏反目圖己,
明日大掠,趨盱眙欲為亂,張惠、范成進閉門,不得入,翱翔淮上。惠、成進出
兵欲剿之,夏全狼狽歸金,金人納之。是舉也,張正忠不從亂,經妻女於庭,並
己zi6*焚。報至,中外大恐,劉琸自劾,未幾,死。
初,姚翀從賈涉辟楚州推官,全喜其附己,為引重當路,得改秩,全請以通
判青州。國之死,全借翀撫定以誑眾,以功入朝。三月,以翀為軍器少監、知楚
州兼制置。翀辟鄭子恭、杜耒等為幕客,留母及其子於京,買二妾以行。至城東,
艤舟以治事。間入城見楊氏,用晞稷故事而禮過之。楊許翀入城,乃入,寄治僧
寺,極意娛之。
時全在圍一年,食牛馬及人且盡,將自食其軍。初軍民數十萬,至是餘數千
矣。四月辛亥,全欲歸於大元,懼眾異議,乃焚香南向再拜,欲自經,而使鄭衍
德、田四救之,曰:“譬如為衣,有身,愁無袖耶?今北歸蒙古,未必非福。”
全從之,乃約降大元。大元兵入青州,承制授全山東行省。
慶福在山陽,自知己為厲階,懷不自安,欲圖福以自贖。福知之,亦謀去慶
福。二人互相猜貳,不相見。福偽病旬余,諸將問疾,慶福不往。張甫者,素厚
慶福,懼福疑己,乃勸慶福往。後慶福約甫同往,乃寢,遙見福臥不解衣,心恐,
不得已至床前,見床頭鞘刀,慶福口問疾而手按鞘,懼福先發。福疑慶福就刀見
害,乃躍起拔刀傷慶福,慶福徒手不支,甫救之。左右群起殺慶福及甫。
甫本金元帥,封高陽公,最善馭眾。金亡河北,甫據雄、霸、清、莫、河間、
信安不下。信安出白溝,距燕二百里而阻巨濼,大元兵不能涉,甫每潛師窺伺。
大元將俚砦奴屢欲滅甫以取雄、霸。驍將窩羅虎者,歸甫,甫納之。其後窩羅虎
遁去,且竊甫千里馬以獻俚砦奴。俚砦奴喜,待遇益厚。嘗會飲燕京之大悲閣,
窩羅虎醉俚砦奴而推使投閣,幾斃焉。窩羅虎乃佯醉下樓,復乘所獻馬以歸甫,
追者莫及,人始服甫之用間焉。其後歸全。
福以慶福頭納翀,翀大喜,耒曰:“慶福首禍,一世奸雄,今頭落措大手耶!”
飛報於朝,遣子恭繼奏捷。琸之敗,儲積掃地,綱運不續,賊黨籍籍,謂福所
致。福數見翀及僉幕促之,皆謝以朝廷撥降未下,福曰:“朝廷若不養忠義,則
不必建閫開幕,今建閫開幕如故,獨不支忠義錢糧,是欲立制閫以困忠義也。”
六月,福乘眾怒,與楊氏謀,召翀飲。翀至而楊氏不出,就坐賓次,左右散去。
福與翀命召諸幕客,以楊氏命召翀二妾。諸幕客知有變,不得已往。耒朝服至八
字橋,福兵腰戮之,耒南望再拜就斃。二妾之入,翀及見之。福兵欲害翀,鄭衍
德救之得免,去須鬢,縋城西夜走,徒步歸明州,未幾。死。
朝廷以淮亂相仍,遣帥必斃,莫肯往來。始欲輕淮而重江,楚州不復建閫,
就以帥楊紹雲兼制置,改楚州名淮安軍,命通判張國明權守,視之若羈縻州然。
賊徒黨塞南門,開北門,支邑民田皆以少價抑買之,自收賦以贍軍,錢糧不繼如
故。賊將國安用、閻通嘆曰:“我曹米外日受銅錢二百,楚州物賤可以樂生,而
劉慶福為不善。怨仇相尋,使我曹無所衣食。”張林、邢德亦謂:“嘗受宋恩,
中遭全間隙,今歸於此,豈可不與朝廷立事?”王義深亦嘗遭全屈辱,且謂:
“我本賈帥帳前人,與彭安撫舉義不成而歸。”五人相謂曰:“朝廷不降錢糧,
為有反者未除耳!”乃共議殺福及楊氏以獻,於是眾帥兵趨楊氏家。福出,德手
刃之,相屠者數百人。有郭統制者,殺全次子。通殺一婦人,以為楊氏,函其首
並福首馳獻於紹雲。紹雲驛送京師,傾朝甚喜。檄彭忄乇、張惠、范成進、時青
並兵往楚州,便宜盡戮餘黨。未幾,傳楊氏故無恙,婦人頭乃全次妻劉氏也。
忄乇輕儇,每供四總管弄戲,得檄不敢自決,力遜。惠、成進二人即提兵入
楚城,與林等五人歡宴,議分北軍為五,使五人分掌之,每軍無過千人,一屯南
渡門,一屯平河橋,一屯北神鎮,城中城西各一;在山東人老幼並絕錢糧,出淮
陰戰艦,陳淮岸以斷全歸路,請制府及朝廷處之。廟議謂青望重,惟聽青區畫。
省檄之下,不及惠、成進。青亦恐禍及,密遣人報全於青州,遷延不決。惠等歸
盱眙,賊黨復振。紹雲赴樞密稟議,淮東總領岳珂攝製府事。
惠、成進既歸,錢糧缺乏,密約降金,盧鼓槌許之。時鎮江軍及滁州虎兒軍
在盱眙者尚眾,二人紿忄乇曰:“南北軍易致激變,宜令軍人出入無得帶刃。”
又勸早發虎兒軍折洗,忄乇從之。二人每宴忄乇,必遍迨皂隸,忄乇皆不悟,方
感其拒夏全之功,轉兩軍官資。二人同戲下合辭曰:“不願得官,欲得錢糧。”
八月辛酉,惠、成進燕忄乇,忄乇左右知有謀,多不往,忄乇往如平時。酒半,
縛忄乇,忄乇從者無寸鐵,且醉,皆就縛。即日渡淮輸款,以盱眙附盧鼓槌於泗
州。金兵至,開門接之,諸軍不戰皆降。於是塞南門,開北門,導淮水以通泗之
東西域焉。盧鼓槌與惠釋憾連姻,金官惠有加,俾專制河南,以拒大元。自是金
人窺淮東益急,朝廷調京湖制置司兵萬人屯青平山以備全。
全得青報慟哭,力告大元大將,求南歸,不許;斷一指示歸南必畔,許之。
承制授山東、淮南行省,得專制山東,而歲獻金幣。十月丙辰,全與大元張宣差
並通事數人至楚州,服大元衣冠,文移紀甲子而無號。義深走金,安用殺林、德
自贖。丁巳,全邀青及張國明於淮陰,國明辭疾,青父子同至。全推殺其子者郭
統制斬之,又收田成瑤、田之昂、李英等八人下獄,云:“非朝廷殺我妻子,吾
惟問汝。”李英,全腹心,狡而密,與李平皆山東胥吏。全之乍逆乍順,二人所
教也。平又數致全書至廟堂,以覘朝廷。青繳所授檄於全曰:“我素推尊相公,
豈肯為此!”全亦惡青反覆。辛酉,與登城南樓飲,殺青,馳騎往紿青妻,言青
病,見與禱禳。青妻至,盡殺之。遂並青軍,擢小校胡義為將,徙其半於漣、海。
紹定元年春,全厚募人為兵,不限南北,宋軍多亡應之。天長民保聚為十六
砦,比歲失業,官振之,不能繼,壯者皆就募。射陽湖浮居數萬家,家有兵仗,
侵掠不可制,其豪周安民、谷汝礪、王十五長之,亦蜂結水砦,以觀成敗。翟朝
宗知揚州,權制置。全厚賞捕趙邦永,邦永乃變名必勝。全知東南利舟師,謀習
水戰,米商至,悉並舟糴之。留其柁工,一以教十。又遣人泛江湖市桐油煔
筏,厚募南匠,大治舭<舟達>船,自淮及海相望。於是善湘禁桐油煔筏下江,
嚴甚。朝宗市煔木往揚州,善湘亦聞於朝,請以松木易留之。全不得已,代
以榆板,舟成多重滯。六月,試舟射陽湖,善湘恐其乘便搗通、泰,亟牒池州求
通、泰入湖之路。七月壬辰,全使衍德提兵三萬如海州。乙未,全及楊氏大閱戰
艦于海洋。八月,全趨青州,為嚴實及石小哥邀擊,敗走。小哥,珪子也,遂奪
青厓崮,據之,九月,全歸海州,治舟益急,驅諸崮人習水。十一月,全至楚州。
全山東經理未定,而歲貢於大元者不缺,故外恭順於宋以就錢糧,往往貿貸輸大
元。宋得少寬北顧之憂,遣餉不輟。全縱遊說於朝,不若復建山陽制置司。全又
與金合縱,約以盱眙與之,金亦遣靳經歷者聘全,皆不遂。
二年四月,全以糧少為詞,遣海舟自蘇州洋入平江、嘉興告糴,實欲習海道,
覘畿甸也。六月,全資淮安牛馬<馬會>趙五嘯合亡命,雜北軍分往盱眙略牛馬。九
月,全往漣、海視戰艦,陽言歸東平葬方士許先生。未幾,還。嘗燕張國明等,
忽曰:“我乃不忠不孝之人。”眾曰:“節使何為有是言也?”全曰:“縻費朝
廷錢糧至多,乃殺許制置,不忠;我兄被人殺,不能報復,不孝。二月二十五日
事,吾之罪也。十一月十三日事,誰之罪耶?”蓋指琸與夏全也。全密遣軍掠
高郵、寶應、天長之間,知高郵軍葉秀髮遣宗雄武領民兵捍禦,為賊所敗。
三年二月壬寅,御前軍器庫火。得縱火者,楚州軍穆椿也。全欲銷宋兵備,
故使椿行,且伏奸於外,謀入為亂,以不得入而止。於是先朝兵甲盡喪。椿臨刑
笑曰:“事濟矣。”全欲先據揚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趨海。諸將皆曰:
“通、泰,鹽場在焉,莫若先取為家計,且使朝廷失鹽利。”全欲朝廷不為備,
且雖反而難遽絕錢糧,乃挾大元李、宋二宣差恫疑虛喝,而使國明達諸朝。而大
元實未嘗資全兵。有識李宣差者,曰:“此青州賣藥人也。”七月,召國明稟議,
全以寶玉資其行,賓從所過,揚言:“李相公英略絕倫,其射五百步,朝廷莫若
裂地王之,與增錢糧,使當邊境。”遍饋要津,求主其說。既見廟堂,以百口保
全不叛。
八月,全將閱舟師,風不順,焚香禱曰:“使全有天命,當反風。”語畢風
反。大閱數日。會全糴麥舟過鹽城縣,朝宗嗾尉兵奪之。全怒,以捕盜為名,庚
午,水陸數萬徑搗鹽城,戍將陳益、樓強皆遁,全入城據之。知縣陳遇逾城走,
公私鹽貨皆沒於全。朝宗倉皇遣乾官王節入鹽城,懇全退師;又遣吏曾玠、李易
入山陽,求楊氏里言之助,皆不答。朝宗乃遣卞整領兵扼境。全留鄭祥、董友守
鹽城,提兵往楚。整與遇麾軍道左,擊柝聲諾。全言於朝,稱遣兵捕盜過鹽城,
令自棄城遁去,慮軍民驚擾,未免入城安眾。乃加全兩鎮節,令釋兵,命制置司
乾官耶律均往諭之。全曰:“朝廷待我如小兒,啼則與果。”不受。朝廷為罷朝
宗,謀再用紹雲,紹雲辭以官卑不能制;命鄭損,損辭。通判揚州趙璥夫暫攝
事。
全造舟益急,至發冢取煔板,煉鐵錢為釘鞠,熬人脂搗油灰,列炬繼晷,
招沿海亡命為水手。又紿璥夫以大元為詞,邀增五千人錢糧,求誓書鐵券。朝
廷猶遣餉不絕。全得米,即自轉輸淮海入鹽城以贍其眾。他軍士見者曰:“朝廷
惟恐賊不飽,我曹何力殺賊!”射陽湖人至有“養北賊戕淮民”之語,聞者太息。
王十五附全,全又遣人以金牌誘脅周安民等,造浮梁於諭口,以便鹽城來往;
又開馬攞港、壽河,引淮船入湖,為攻撓水砦計。復言於制置司云:“全復歸
三年,淮甸寧息,雖荷大丞相力主安靖之說,深有覆護之恩,奈何趙制置、岳總
管、二趙兄弟人自為政,使全難處!全欲決定去就,親往鹽城存札。若有疾全者、
疑全者,如趙知府之輩,便可提兵決戰。如能滅全,高官重祿任彼取之,倘不能
滅,方表全心。”善湘見之甚憤,范亦請調兵。
時彌遠多在告,執政無可否,舉朝率謂:“大丞相老於經綸,豈不善處?”
獨參知政事鄭清之深憂之,密與樞密袁韶、尚書范楷議,二人所見合。清之乃約
韶見帝,韶歷言全狀,帝有憂色。清之即力贊討全,帝意決。清之退,以帝意告
彌遠,彌遠意亦決。乙巳,金字牌進善湘煥章閣學士、江淮制置大使,范直徽猷
閣、知揚州、淮東安撫副使,葵直寶章閣、淮東提點刑獄兼知滁州,俱節制軍馬,
全子才軍器監簿、制置司參議官。下詔曰:
君臣,天地之常經;刑賞,軍國之大枋。順斯柔撫,逆則誅夷。惟我朝廷兼
愛南北,念山東之歸附,即淮甸以綏來。視爾遺黎,本吾赤子,故給資糧而脫之
餓殍,賜爵秩而示以寵榮,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養之如一日,此更生之恩也,
何負汝而反耶?蠢茲李全,儕於異類,蜂屯蟻聚,初無橫草之功;人面獸心,曷
勝擢髮之罪!繆為恭順,公肆陸梁。因饋餉之富,以嘯集儔徒;挾品位之崇,以
脅制官吏。凌蔑帥閫,殺逐邊臣,虔劉我民,輸掠其眾。狐假威以為畏己,犬吠
主旁若無人。姑務包含,愈滋猖獗,遽奪攘於鹽邑,繼掩襲于海陵,用怨酬恩,
稔惡恣暴。為封豕以洊食,貪婪無厭;怒螳螂而當車,滅亡可待。故神人之共
憤,豈覆載之所容!舍是弗圖,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奪官爵,停給錢糧。敕江、
淮制臣,整諸軍而討伐;因朝野僉議,堅一意以剿除。蔽自朕心,誕行天罰。
顧予眾士,久銜激憤之懷;暨爾邊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於奮厲,以共
赴於功名。凡曰脅從,舉官效順,當察情而宥過,庸加惠以褒忠。爰飭邦條,式
孚群聽:應擒斬到全者,賞節度使,錢二十萬,銀絹二萬匹;同謀人次第擢賞。
能取奪見占城壁者,州,除防禦使;縣,除團練使;將佐官民以次推賞。逆全頭
目兵卒皆我遺黎,豈甘從叛?諒由劫制,必非本心。所宜去逆來降,並與原罪;
若能立功效者,更加異賞。鄭衍德、國安用雖與逆全管兵,然屢效忠款,乃心本
朝,馮垍、於世珍雖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曉逆順,如率眾來降,當加擢
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時陷賊,實非本心,如能相率來歸,當與赦罪。海州、
漣水軍、東海縣等處有為逆全守城壁者,舉城來降,當各推恩。時青以忠守境,
屢立駿功;彭義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為逆全謀害,俱加贈典,追封立廟。
噫,以威報虐,既有辭於苗民,惟斷乃成,斯克平於淮、蔡。布告中外,鹹
使聞知。
詔詞,清之所代也。促荊襄、淮西諸軍赴援。
壬子,全兵突至灣頭,璥夫恐,欲走,副都統丁勝劫閽者止之。全攻城南
門,都統趙勝自堡砦提勁弩赴大城注射,全稍退。全遣劉全奄至堡砦西城下,欲
奪之以瞰大城。先是,趙勝屯西城,見濠淺,每曰:“設有寇至,未圍大城,行
襲堡砦,何可不備?”盛暑中督軍浚濠,人皆苦之,翟朝宗亦以為笑。既浚,勝
決新塘水注焉。及是,劉全不能進,勝又浚市河,人尤謂不急。全至,勝開水門
納賈舟千餘艘,活者數千人,糧貨不與焉。
時朝廷雖下詔討全,而猶有內圖戰守、外用調停之說。是日,璥夫得彌遠
書,許增萬五千人糧,勸全歸楚州。璥夫亟遣劉易即全壘授全。全笑曰:“丞
相勸我歸,丁都統與我戰,非相紿耶?”擲書不受,惟留省札。璥夫始知全紿
己,亟發牌印迓范。癸丑,全塞泰州城濠。於邦傑、宗雄武通全,戒守者無得發
矢,俟薄城而蹙之,全得距堙。宋濟恐,令縣尉某如全壘,全以增糧省檄示之,
尉復出,獻錢二百萬以降。乙卯,邦傑、雄武開門導全,濟帥僚吏出迎。全入坐
郡治,濟發帑出所獻錢,全曰:“獻者,獻汝私藏耶?若泰州府庫,則我固有,
何假汝獻為!”乃舍濟僉判廳,入郡堂,盡收子女貨幣。
庚申,全聞范、葵既入,鞭衍德曰:“我計先取揚州渡江,爾曹勸我先取通、
泰,今二趙入揚州矣,江其可渡耶?”莫敢對。既而曰:“今惟有徑搗揚州耳。”
甲子,全配兵守泰州,悉出眾宜陵。丙寅,至灣頭立砦,據運河之沖。使胡義將
先鋒騎駐平山堂,伺三城機便。丁卯,全攻城東門不利,賊將張友呼城東請見葵,
全隔濠立馬相勞苦,葵切責之,全彎弓抽矢向葵而去。戊辰,張璡、戴友龍、王
銓、張青以天長制勇三軍至,阻全不得前,遣人請援。范、葵親出堡塞西門,列
陳待之,全不敢動,璡等乃入城。庚午,全晨率步騎五千餘攻堡塞西門,趙勝出
兵,戰不利,范、葵以兵益之。全兵亦增,葵擊卻之。辛未,賊引兵三萬沿州城
東向西門,李虎、趙必勝、張璡、崔福力戰,自巳至申,全乃沿東門以歸,丁勝、
王鑑、於俊擊走之。襄兵萬人至真州上壩,統制張達、監軍張大連不設備,魚貫
而行。全哨馬帥田四擊之為數截,殲者五千,達、大連死之;淮西援兵至,亦遇
全統領桑青力戰,城中俱不知也。襄兵敗,全凶焰益振,每曰:“我不要淮上州
縣,渡江浮海,徑至蘇、杭,孰能當我!”甲戌,復引輕騎犯州城南門,且欲破
堰泄濠水,統制陳達率勁弩射之,范、葵出軍迎擊,乃去。是日,金玠等距淮安
十里,焚全砦柵,全將劉全出戰,玠軍不利,退屯寶應。
全志吞三城,而兵每不得傅城下,宗雄武獻全計曰:“城中素無薪,且儲蓄
為總所支借殆盡,若築長圍,三城自困。”乙亥,全悉眾及驅鄉農合數十萬列砦
圍三城,制司總所糧援俱絕。范、葵命三城諸門各出兵劫砦,舉火為期,夜半縱
兵衝擊,殲賊甚眾。自是賊一意長圍,以持久困官軍,不復薄城。戊寅,全張蓋
奏樂平山堂,布置築圍,指揮閒暇。范、葵令諸門以輕兵牽制,親帥將士出堡砦
西,全分路鏖戰,自辰至未,殺傷相當。庚辰,范出師大戰,玠等破全將張友於
都倉,獲糧船數十艘。甲申,葵出戰,賊大敗。
四年正月辛卯,全兵浚圍城塹,范、葵遣諸將出城東門掩擊,全走土城,官
軍躡之,蹂溺甚眾。是日,玠破全將鄭祥,獲糧百艘。甲午,全兵千餘犯州城東
門,城中出兵應之,全即引去。乙未,李虎出南門,楊義出東門,王鑑出西門,
崔福出北門,各徑扼賊圍,開土城數處,范、葵提兵策應,全步騎數千出戰,諸
軍奮擊,俘馘甚眾。夜,賊複合所開城。丁酉,趙勝遣統制陸昌、孫舉立橋堡砦
於北門,賊步騎分道來戰,勝擊退之。范陳於西門,賊閉壘不出。葵曰:“賊俟
我收兵而出爾。”乃伏騎破垣門,收步卒誘之。賊兵數千果趨濠側,虎力戰,城
上矢石雨注,賊退。有頃,賊別隊自東北馳至,范、葵揮步騎夾浮橋、吊橋並出,
為三迭陳以待之,自巳至未,賊與大戰;別遣虎、顯廣、必勝、義以馬步五百出
賊背,而葵帥輕兵橫衝之,三道夾擊,用范所制長槍,果大利,賊敗走。翼日,
全遣步卒三百餘向城西門,乍進乍退,以誘揚州兵,復驅壯丁增濠面,培鹿角。
范、葵遣騎將出,夾城東西牽制之,親出州城西門,分三道以進,賊望風潰,乃
募勇力齎薪炮,焚其樓櫓十餘。賊自平山堂麾騎下救,道遇於俊軍而歸。
始,全反計雖成,然多顧忌,且懼其黨不皆從逆。邊陲好進喜事者,欲挾賊
為重,或陰贊之,謂激作愈甚,朝廷愈畏,則錢糧愈增,又許身任調停之責。故
全兵將舉而張國明先召,全之託詞陳遇棄城,及歸過三趙圖己,蓋成謀也。及三
趙用,宋師集,諸閫易,國明沮,削全官爵,罷支錢糧,攻城不得,欲戰不利,
全始自悔,忽忽不樂。或令左右抱其臂曰:“是我手否?”人皆怪之。
時正月望,城中放燈張樂,姑示整暇。全見之。亦往海陵載妓女,張燈平山
堂,矯情自肆。是晚,燕大元宣差,宣差激全曰:“相公服飾器用多南方物,乃
心終在南耳!”全乃取誥敕,朝服南向,歷述平生梗概,再拜褫服,焚之,嘆曰:
“國明誤我。”淚下如雨,抆淚就坐強歡。有朐山於道士者,老矣,全迎致之,
初見全即嘆曰:“我業債合在此亻賞耶?”占事多驗,尊為軍師。及見全焚誥命,
謂人曰:“相公死明日,我死今日矣!”人問之,曰:“朝廷以安撫、提刑討逆,
然為逆者,節度使也。豈有安撫、提刑能擒節度使哉?誥敕既焚,則一賊爾。盜
固安撫、提刑所得捕,不死何為!”入見全曰:“相公明日出帳門必死。”全怒
以為厭己,斬之。
范、葵夜議誥朝所向,葵曰:“東向利,不如出東門。”范曰:“西出嘗不
利,賊必見易,因其所易而圖之,必勝。不如出堡塞西門。”壬寅,全置酒高會
平山堂,有堡塞候卒識其槍垂雙拂為號,以報。范喜謂葵曰:“此賊勇而輕,若
果出,必成擒矣。”乃悉精銳數千而西,取官軍素為賊所易者,張其旗幟以易之。
全望見,喜謂宣差曰:“看我掃南軍。”官軍見賊突斗而前,亦不知其為全也。
范麾軍並進,葵親搏戰,諸軍爭奮。賊始疑非前日軍,欲走入土城,李虎軍已塞
其瓮門。全窘,從數十騎北走,葵率諸將以制勇、寧淮軍蹙之,賊趨新塘。新塘
自決水後,淖深數尺,會久晴,浮戰塵如燥壤,全騎陷淖不能拔。制勇軍奮長槍
三十餘亂刺之,全曰:“無殺我,我乃頭目。”先是,令諸陣上,眾獲頭目無得
爭以為獻,故群卒碎其屍,而分其鞍馬器甲,並殺三十餘人,類非卒伍,俱不暇
問。
甲辰,賊軍全椒人周海請降,報全已殺,餘黨議潰去。未幾,聞安用嘆恨飲
泣,初議推一人為首,以竟其逆,莫肯相下,欲還淮安奉楊氏主之。范夜上捷書
制置司,議翼日追賊。乙巳早,安用引五百騎徑南門趨灣頭,范伏弩射之,賊呼
曰:“爾襄陽援兵已敗走,汝知之乎?”城中應曰:“汝李全已為戮,汝何不降?”
賊不應,諸將欲追賊,范懼有伏兵,先分兵燒圍城樓櫓,夜半火光燭天,命東南
諸門皆出兵,范、葵繼提精兵進。四鼓,賊大潰。丙午黎明,葵追及賊於灣頭,
一戰又破之,俘斬及奪回糧畜蔽野。別將追至大儀,不及。葵使人瘞新塘骸骨,
得左掌無一指,蓋全支解也。先是,全乞靈茅司徒廟無應,全怒,斷神像左臂。
或夢神告曰:“全傷我,全死亦當如我。”至是果然。
揚州平,善湘以露布上,帝驚喜,太后舉手加額。國明輩懼禍及己,唱論雲
全未死,至有資游士吳大理等助煽之。及泰州凱奏繼上,浮言始定。朝中皆擬隨
表入賀,彌遠以小寇就平,謝止之。甲寅,善湘來犒師。二月,命胡穎部所獲賊
酋二十人獻俘於朝,且定奇功二十有九人及其餘,促行賞;又遣趙楷往稟廟算。
三月庚寅,禡祭,有梟鳴於牙,占之吉,別遣全子才率王旻等將萬五千人,
與於玠掎角取鹽城。癸巳,步騎十萬發揚州,留勝權守。庚子,鹽城賊董友、王
海以兵圍卞整砦,玠擊卻之。癸卯,遣總轄韓亮、戚永升率多槳船及民船四百入
射陽湖,擊賊於諭口。丁未,亮破賊於崔溝。己酉,范、葵分兵進至平河橋,剿
賊甚多。壬子,玠、整敗賊將王國興於岡門,斬首千級。四月丁巳,敗賊於十里
亭,賊兵爭門,墜濠如蟻。庚申,別將范勝、趙興破賊砦於壽河,拔農民脅從者
萬家。
壬戌,范、葵遣諸軍薄淮安城下,賊大敗,死者萬餘,焚二千家,城中哭聲
振天。甲子,子才自他道進攻,賊將董友拒之,大戰於港口,敗之。庚辰,舟師
過漣水,戰勝,達淮安。五月丙戌朔,天大霧,官兵攻上城,賊守者尚臥,倉皇
起斗。官軍互踏肩為梯,前者或墜,後者繼至,自醜至未,五城俱破,斬首數千
級,生擒數百人。兵士有故隸楚州左右軍者,家屬數為賊虐,至是泄憤,無老幼
皆殺之,燒砦柵萬餘家,腥焰蔽天。余寇爭橋入大城,重濠皆滿。淮北賊歸赴援,
舟師又剿擊,焚其水柵,夷五城余址,賊始懼。己亥,子才率趙必勝、王旻軍移
砦西門,道遇賊大戰,至夜不解。子才為銳陣左右救,乃勝。
楊氏諭鄭衍德等曰:“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今事勢已去,撐拄不行。
汝等未降者,以我在故爾。殺我而降,汝必不忍。若不圖我,人誰納降?今我欲
歸老漣水,汝等宜告朝廷,本欲圖我來降,為我所覺,已驅之過淮矣。以此請降
可乎?”眾曰:“諾。”翼日,楊氏絕淮而去。賊黨即遣偽計議馮垍、潘於款於
軍門,范等密聞於朝,朝論不可,范曰:“若明諭朝旨,是堅賊志,不如陽許以
誤之,我自為必討之計。”乃遣范用吉入城諭賊曰:“朝廷已許納降,但令安撫
交過北軍。”衍德等遣潘於隨用吉報謝,許獻玉帶、犒軍黃金四千兩。范曰:
“我欲款賊,賊更來款我。”于歸,鄭衍德等自知降亦不免,始送款於金。至是,
金遣其副統軍許奕、萬戶兀林答以其京東元帥牒來言曰:“此賊不降,能為兩國
患,請與大國夾攻之,各勿受降。”范怪其來無故,而難於陰絕,遣王貴報之,
不從其請。
六月己未,大戰於河西三砦,賊大敗,楊氏歸漣水。壬戌,賊先遣妻孥過淮,
軍爭欲往,斬之不能禁,反有起殺頭目者。甲子,復大戰,淮安遂平。議乘勝復
淮陰,兵未行,淮陰降金。繼得探報云:宋師遲一宿攻城,淮安亦為金有矣。於
是全所據州悉平。楊氏竄歸山東,又數年而後斃。
全之寇泰州,官屬十有九人皆迎降,獨教授高夢月不污,詔贈三官。
全子壇。
卷四百七十七  列傳第二百三十六_宋史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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