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魏書十八

◎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第十八
李典字曼成,山陽鉅野人也。典從父乾,有雄氣,合賓客數千家在乘氏。初
平中,以眾隨太祖,破黃巾於壽張,又從擊袁術,征徐州。呂布之亂,太祖遣乾
還乘氏,慰勞諸縣。布別駕薛蘭、治中李封招乾,欲俱叛,乾不聽,遂殺乾。太
祖使乾子整將乾兵,與諸將擊蘭、封。蘭、封破,從平兗州諸縣有功,稍遷青州
刺史。整卒,典徙潁陰令,為中郎將,將整軍,【魏書曰:典少好學,不樂兵事,
乃就師讀春秋左氏傳,博觀群書。太祖善之,故試以治民之政。】遷離狐太守。
時太祖與袁紹相拒官渡,典率宗族及部曲輸谷帛供軍。紹破,以典為裨將軍,
屯安民。太祖擊譚、尚於黎陽,使典與程昱等以船運軍糧。會尚遣魏郡太守高蕃
將兵屯河上,絕水道,太祖敕典、昱:“若船不得過,下從陸道。”典與諸將議
曰:“蕃軍少甲而恃水,有懈怠之心,擊之必克。軍不內御;苟利國家,專之可
也,宜亟擊之。”昱亦以為然。遂北渡河,攻蕃,破之,水道得通。劉表使劉備
北侵,至葉,太祖遣典從夏侯惇拒之。備一旦燒屯去,惇率諸軍追擊之,典曰:
“賊無故退,疑必有伏。南道狹窄,草木深,不可追也。”惇不聽,與于禁追之,
典留守。惇等果入賊伏里,戰不利,典往救,備望見救至,乃散退。從圍鄴,鄴
定,與樂進圍高幹於壺關,擊管承於長廣,皆破之。遷捕虜將軍,封都亭侯。典
宗族部曲三千餘家,居乘氏,自請願徙詣魏郡。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純邪?”
典謝曰:“典駑怯功微,而爵寵過厚,誠宜舉宗陳力;加以征伐未息,宜實郊遂
之內,以制四方,非慕純也。”遂徙部曲宗族萬三千餘口居鄴。太祖嘉之,遷破
虜將軍。與張遼、樂進屯合肥,孫權率眾圍之,遼欲奉教出戰。進、典、遼皆素
不睦,遼恐其不從,典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
公義乎!”乃率眾與遼破走權。增邑百戶,並前三百戶。
典好學問,貴儒雅,不與諸將爭功。敬賢士大夫,恂恂若不及,軍中稱其長
者。年三十六薨,子禎嗣。文帝踐阼,追念合肥之功,增禎邑百戶,賜典一子爵
關內侯,邑百戶;謚典曰愍侯。
李通字文達,江夏平春人也。【魏略曰:通小字萬億。】以俠聞於江、汝之
間。與其郡人陳恭共起兵於朗陵,眾多歸之。時有周直者,眾二千餘家,與恭、
通外和內違。通欲圖殺直而恭難之。通知恭無斷,乃獨定策,與直克會,酒酣殺
直。眾人大擾,通率恭誅其黨帥,盡並其營。後恭妻弟陳郃,殺恭而據其眾。通
攻破郃軍,斬郃首以祭恭墓。又生禽黃巾大帥吳霸而降其屬。遭歲大飢,通傾家
振施,與士分糟糠,皆爭為用,由是盜賊不敢犯。
建安初,通舉眾詣太祖於許。拜通振威中郎將,屯汝南西界。太祖討張繡,
劉表遣兵以助繡,太祖軍不利。通將兵夜詣太祖,太祖得以復戰,通為先登,大
破繡軍。拜裨將軍,封建功侯。分汝南二縣,以通為陽安都尉。通妻伯父犯法,
朗陵長趙儼收治,致之大辟。是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
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憲不阿,與為親交。太祖與袁
紹相拒於官渡。紹遣使拜通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通親戚部曲流
涕曰:“今孤危獨守,以失大援,亡可立而待也,不如亟從紹。”通按劍以叱之
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強盛,而任使無方,終為之虜耳。吾以死不貳。”
即斬紹使,送印綬詣太祖。又擊郡賊瞿恭、江宮、沈成等,皆破殘其眾,送其首。
遂定淮、汝之地。改封都亭侯,拜汝南太守。時賊張赤等五千餘家聚桃山,通攻
破之。劉備與周瑜圍曹仁於江陵,別遣關羽絕北道。通率眾擊之,下馬拔鹿角入
圍,且戰且前,以迎仁軍,勇冠諸將。通道得病薨,時年四十二。追增邑二百戶,
並前四百戶。文帝踐阼,謚曰剛侯。詔曰:“昔袁紹之難,自許、蔡以南,人懷
異心。通秉義不顧,使攜貳率服,朕甚嘉之。不幸早薨,子基雖已襲爵,未足酬
其庸勛。基兄緒,前屯樊城,又有功。世篤其勞,其以基為奉義中郎將,緒平虜
中郎將,以寵異焉。”【王隱晉書曰:緒子秉,字玄胄,有俊才,為時所貴,官
至秦州刺史。秉嘗答司馬文王問,因以為家誡曰:“昔侍坐於先帝,時有三長吏
俱見。臨辭出,上曰:‘為官長當清,當慎,當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
並受詔。既出,上顧謂吾等曰:‘相誡敕正當爾不?’侍坐眾賢,莫不贊善。上
又問曰:‘必不得已,於斯三者何先?’或對曰:‘清固為本。’次復問吾,對
曰:‘清慎之道,相須而成,必不得已,慎乃為大。夫清者不必慎,慎者必自清,
亦由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以易稱括囊無咎,藉用白茅,皆慎之至也。’
上曰:‘卿言得之耳。可舉近世能慎者誰乎?’諸人各未知所對,吾乃舉故太尉
荀景倩、尚書董仲連、僕射王公仲並可謂為慎。上曰:‘此諸人者,溫恭朝夕,
執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其惟阮嗣宗乎!每與之言,言及玄遠,
而未曾評論時事,臧否人物,真可謂至慎矣。’吾每思此言,亦足以為明誡。凡
人行事,年少立身,不可不慎,勿輕論人,勿輕說事,如此則悔吝何由而生,患
禍無從而至矣。”秉子重,字茂曾。少知名,歷位吏部郎、平陽太守。晉諸公贊
曰:重以清尚稱。相國趙王倫以重望取為右司馬。重以倫將為亂,辭疾不就。倫
逼之不已,重遂不復自活,至於困篤,扶曳受拜,數日卒,贈散騎常侍。重二弟,
尚字茂仲,矩字茂約,永嘉中並典郡;矩至江州刺史。重子式,字景則,官至侍
中。】
臧霸字宣高,泰山華人也。父戒,為縣獄掾,據法不聽太守欲所私殺。太守
大怒,令收戒詣府,時送者百餘人。霸年十八,將客數十人徑於費西山中要奪之,
送者莫敢動,因與父俱亡命東海,由是以勇壯聞。黃巾起,霸從陶謙擊破之,拜
騎都尉。遂收兵於徐州,與孫觀、吳敦、尹禮等並聚眾,霸為帥,屯於開陽。太
祖之討呂布也,霸等將兵助布。既禽布,霸自匿。太祖募索得霸,見而悅之,使
霸招吳敦、尹禮、孫觀、觀兄康等,皆詣太祖。太祖以霸為琅邪相,敦利城、禮
東莞、觀北海、康城陽太守,割青、徐二州,委之於霸。太祖之在兗州,以徐翕、
毛暉為將。兗州亂,翕、暉皆叛。後兗州定,翕、暉亡命投霸。太祖語劉備,令
語霸送二人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霸受公生全之恩,
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為之辭。”備以霸言白太祖,太祖嘆息,
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乃皆以翕、暉為郡守。時太祖
方與袁紹相拒,而霸數以精兵入青州,故太祖得專事紹,不以東方為念。太祖破
袁譚於南皮,霸等會賀。霸因求遣子弟及諸將父兄家屬詣鄴,太祖曰:“諸君忠
孝,豈復在是!昔蕭何遣子弟入侍,而高祖不拒,耿純焚室輿櫬以從,而光武不
逆,吾將何以易之哉!”東州擾攘,霸等執義征暴,清定海岱,功莫大焉,皆封
列侯。霸為都亭侯,加威虜將軍。又與于禁討昌豨,與夏侯淵討黃巾餘賊徐和等,
有功,遷徐州刺史。沛國【公】武周為下邳令,霸敬異周,身詣令舍。部從事總
詷不法,周得其罪,便收考竟,霸益以善周。從討孫權,先登,再入巢湖,攻
居巢,破之。張遼之討陳蘭,霸別遣至皖,討吳將韓當,使權不得救蘭。當遣兵
逆霸,霸與戰於逢龍,當復遣兵邀霸於夾石,與戰破之,還屯舒。權遣數萬人乘
船屯舒口,分兵救蘭,聞霸軍在舒,遁還。霸夜追之,比明,行百餘里,邀賊前
後擊之。賊窘急,不得上船,赴水者甚眾。由是賊不得救蘭,遼遂破之。霸從討
孫權於濡須口,與張遼為前鋒,行遇霖雨,大軍先及,水遂長,賊船稍進,將士
皆不安。遼欲去,霸止之曰:“公明於利鈍,寧肯捐吾等邪?”明日果有令。遼
至,以語太祖。太祖善之,拜揚威將軍,假節。後權乞降,太祖還,留霸與夏侯
惇等屯居巢。
文帝即王位,遷鎮東將軍,進爵武安鄉侯,都督青州諸軍事。及踐阼,進封
開陽侯,徙封良成侯。與曹休討吳賊,破呂范於洞浦,徵為執金吾,位特進。每
有軍事,帝常咨訪焉。【魏略曰:霸一名奴寇。孫觀名嬰子。吳敦名黯奴。尹禮
名盧兒。建安二十四年,霸遣別軍在洛。會太祖崩,霸所部及青州兵,以為天下
將亂,皆鳴鼓擅去。文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徐,霸謂休曰:“國家未肯聽霸
耳!若假霸步騎萬人,必能橫行江表。”休言之於帝,帝疑霸軍前擅去,今意壯
乃爾!遂東巡,因霸來朝而奪其兵。】明帝即位,增邑五百,並前三千五百戶。
薨,謚曰威侯。子艾嗣。【魏書曰:艾少以才理稱,為黃門郎,歷位郡守。】艾
官至青州刺史、少府。艾薨,謚曰恭侯。子權嗣。霸前後有功,封子三人列侯,
賜一人爵關內侯。【霸一子舜,字太伯,晉散騎常侍,見武帝百官名。此百官名,
不知誰所撰也,皆有題目,稱舜“才穎條暢,識贊時宜”也。】
而孫觀亦至青州刺史,假節,從太祖討孫權,戰被創,薨。子毓嗣,亦至青
州刺史。【魏書曰:孫觀字仲台,泰山人。與臧霸俱起,討黃巾,拜騎都尉。太
祖破呂布,使霸招觀兄弟,皆厚遇之。與霸俱戰伐,觀常為先登,征定青、徐群
賊,功次於霸,封呂都亭侯。康亦以功封列侯。與太祖會南皮,遣子弟入居鄴,
拜觀偏將軍,遷青州刺史。從征孫權於濡須口,假節。攻權,為流矢所中,傷左
足,力戰不顧,太祖勞之曰:“將軍被創深重,而猛氣益奮,不當為國愛身乎?”
轉振威將軍,創甚,遂卒。】
文聘字仲業,南陽宛人也,為劉表大將,使御北方。表死,其子琮立。太祖
征荊州,琮舉州降,呼聘欲與俱,聘曰:“聘不能全州,當待罪而已。”太祖濟
漢,聘乃詣太祖,太祖問曰:“來何遲邪?”聘曰:“先日不能輔弼劉荊州以奉
國家,荊州雖沒,常願據守漢川,保全土境,生不負於孤弱,死無愧於地下,而
計不得已,以至於此。實懷悲慚,無顏早見耳。”遂欷歔流涕。太祖為之愴然
曰:“仲業,卿真忠臣也。”厚禮待之。授聘兵,使與曹純追討劉備於長阪。太
祖先定荊州,江夏與吳接,民心不安,乃以聘為江夏太守,使典北兵,委以邊事,
賜爵關內侯。【孫盛曰:資父事君,忠孝道一。臧霸少有孝烈之稱,文聘著垂泣
之誠,是以魏武一面,委之以二方之任,豈直壯武見知於倉卒之間哉!】與樂進
討關羽於尋口,有功,進封延壽亭侯,加討逆將軍。又攻羽輜重於漢津,燒其船
於荊城。文帝踐阼,進爵長安鄉侯,假節。與夏侯尚圍江陵,使聘別屯沔口,止
石梵,自當一隊,御賊有功,遷後將軍,封新野侯。孫權以五萬眾自圍聘於石陽,
甚急,聘堅守不動,權住二十餘日乃解去。聘追擊破之。【魏略曰:孫權嘗自將
數萬眾卒至。時大雨,城柵崩壞,人民散在田野,未及補治。聘聞權到,不知所
施,乃思惟莫若潛默可以疑之。乃敕城中人使不得見,又自臥舍中不起。權果疑
之,語其部黨曰:“北方以此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我至而不動,此不有
密圖,必當有外救。”遂不敢攻而去。魏略此語,與本傳反。】增邑五百戶,並
前千九百戶。
聘在江夏數十年,有威恩,名震敵國,賊不敢侵。分聘戶邑封聘子岱為列侯,
又賜聘從子厚爵關內侯。聘薨,謚曰壯侯。岱又先亡,聘養子休嗣。卒,子武嗣。
嘉平中,譙郡桓禺為江夏太守,清儉有威惠,名亞於聘。
呂虔字子恪,任城人也。太祖在兗州,聞虔有膽策,以為從事,將家兵守湖
陸。【襄陵】襄賁校尉杜松部民炅母等作亂,與昌豨通。太祖以虔代松。虔到,
招誘炅母渠率及同惡數十人,賜酒食。簡壯士伏其側,虔察炅母等皆醉,使伏兵
盡格殺之。撫其餘眾,群賊乃平。太祖以虔領泰山太守。郡接山海,世亂,聞民
人多藏竄。袁紹所置中郎將郭祖、公孫犢等數十輩,保山為寇,百姓苦之。虔將
家兵到郡,開恩信,祖等黨屬皆降服,諸山中亡匿者盡出安土業。簡其強者補戰
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濟南黃巾徐和等,所在劫長吏,攻城邑。虔
引兵與夏侯淵會擊之,前後數十戰,斬首獲生數千人。太祖使督青州諸郡兵以討
東萊群賊李條等,有功。太祖令曰:“夫有其志,必成其事,蓋烈士之所徇也。
卿在郡以來,禽奸討暴,百姓獲安,躬蹈矢石,所征輒克。昔寇恂立名於汝、潁,
耿弇建策於青、兗,古今一也。”舉茂才,加騎都尉,典郡如故。虔在泰山十數
年,甚有威惠。文帝即王位,加裨將軍,封益壽亭侯,遷徐州刺史,加威虜將軍。
請琅邪王祥為別駕,民事一以委之,世多其能任賢。【孫盛雜語曰:祥字休徵。
性至孝,後母苛虐,每欲危害祥,祥色養無怠。盛寒之月,後母曰:“吾思食生
魚。”祥脫衣,將剖冰求之,【有】少頃,堅冰解,下有魚躍出,因奉以供,時
人以為孝感之所致也。供養三十餘年,母終乃仕,以淳誠貞粹見重於時。王隱晉
書曰:祥始出仕,年過五十矣,稍遷至司隸校尉。高貴鄉公入學,以祥為三老,
遷司空太尉。司馬文王初為晉王,司空荀顗要祥盡敬,祥不從。語在三少帝紀。
晉武踐阼,拜祥為太保,封雎陵公。泰始四年,年八十九薨。祥弟覽,字玄通,
光祿大夫。晉諸公贊稱覽率素有至行。覽子孫繁衍,頗有賢才相系,奕世之盛,
古今少比焉。】討利城叛賊,斬獲有功。明帝即位,徙封萬年亭侯,增邑二百,
並前六百戶。虔薨,子翻嗣。翻薨,子桂嗣。
許褚字仲康,譙國譙人也。長八尺餘,腰大十圍,容貌雄毅,勇力絕人。漢
末,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共堅壁以禦寇。時汝南葛陂賊萬餘人攻褚壁,褚眾少
不敵,力戰疲極。兵矢盡,乃令壁中男女,聚治石如杅斗者置四隅。褚飛石擲
之,所值皆摧碎。賊不敢進。糧乏,偽與賊和,以牛與賊易食,賊來取牛,牛輒
奔還。褚乃出陳前,一手逆曳牛尾,行百餘步。賊眾驚,遂不敢取牛而走。由是
淮、汝、陳、梁間,聞皆畏憚之。
太祖徇淮、汝,褚以眾歸太祖。太祖見而壯之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
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從征張繡,先登,斬首萬計,遷校
尉。從討袁紹於官渡。時常從士徐他等謀為逆,以褚常侍左右,憚之不敢發。伺
褚休下日,他等懷刀入。褚至下舍心動,即還侍。他等不知,入帳見褚,大驚愕。
他色變,褚覺之,即擊殺他等。太祖益親信之,出入同行,不離左右。從圍鄴,
力戰有功,賜爵關內侯。從討韓遂、馬超於潼關。太祖將北渡,臨濟河,先渡兵,
獨與褚及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超將步騎萬餘人,來奔太祖軍,矢下如雨。褚
白太祖,賊來多,今兵渡已盡,宜去,乃扶太祖上船。賊戰急,軍爭濟,船重欲
沒。褚斬攀船者,左手舉馬鞍蔽太祖。船工為流矢所中死,褚右手並溯船,僅乃
得渡。是日,微褚幾危。其後太祖與遂、超等單馬會語,左右皆不得從,唯將褚。
超負其力,陰欲前突太祖,素聞褚勇,疑從騎是褚。乃問太祖曰:“公有虎侯者
安在?”太祖顧指褚,褚瞋目盼之。超不敢動,乃各罷。後數日會戰,大破超等,
褚身斬首級,遷武衛中郎將。武衛之號,自此始也。軍中以褚力如虎而痴,故號
曰虎痴;是以超問虎侯,至今天下稱焉,皆謂其姓名也。
褚性謹慎奉法,質重少言。曹仁自荊州來朝謁,太祖未出,入與褚相見於殿
外。仁呼褚入便坐語,褚曰:“王將出。”便還入殿,仁意恨之。或以責褚曰:
“征南宗室重臣,降意呼君,君何故辭?”褚曰:“彼雖親重,外藩也。褚備內
臣,眾談足矣,入室何私乎?”太祖聞,愈愛待之,遷中堅將軍。太祖崩,褚號
泣歐血。文帝踐阼,進封萬歲亭侯,遷武衛將軍,都督中軍宿衛禁兵,甚親近焉。
初,褚所將為虎士者從征伐,太祖以為皆壯士也,同日拜為將,其後以功為將軍
封侯者數十人,都尉、校尉百餘人,皆劍客也。明帝即位,進封牟鄉侯,邑七百
戶,賜子爵一人關內侯。褚薨,謚曰壯侯。子儀嗣。褚兄定,亦以軍功【封】為
振威將軍,都督徼道虎賁。太和中,帝思褚忠孝,下詔褒讚,復賜褚子孫二人爵
關內侯。儀為鍾會所殺。泰始初,子綜嗣。
典韋,陳留己吾人也。形貌魁梧,旅力過人,有志節任俠。襄邑劉氏與睢陽
李永為讎,韋為報之。永故富春長,備衛甚謹。韋乘車載雞酒,偽為候者,門開,
懷匕首入殺永,並殺其妻,徐出,取車上刀戟,步【出】去。永居近巿,一巿盡
駭。追者數百,莫敢近。行四五里,遇其伴,轉戰得脫。由是為豪傑所識。初平
中,張邈舉義兵,韋為士,屬司馬趙寵。牙門旗長大,人莫能勝,韋一手建之,
寵異其才力。後屬夏侯惇,數斬首有功,拜司馬。太祖討呂布於濮陽。布有別屯
在濮陽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襲,比明破之。未及還,會布救兵至,三面掉戰。時
布身自搏戰,自旦至日昳數十合,相持急。太祖募陷陳,韋先占,將應募者數
十人,皆重衣兩鎧,棄楯,但持長矛撩戟。時西面又急,韋進當之,賊弓弩亂髮,
矢至如雨,韋不視,謂等人曰:“虜來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
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懼,疾言“虜至矣”!韋手持十餘戟,大呼起,所抵
無不應手倒者。布眾退。會日暮,太祖乃得引去。拜韋都尉,引置左右,將親兵
數百人,常繞大帳。韋既壯武,其所將皆選卒,每戰鬥,常先登陷陳。遷為校尉。
性忠至謹重,常晝立侍終日,夜宿帳左右,稀歸私寢。好酒食,飲啖兼人,每賜
食於前,大飲長歠,左右相屬,數人益乃供,太祖壯之。韋好持大雙戟與長刀等,
軍中為之語曰:“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
太祖征荊州,至宛,張繡迎降。太祖甚悅,延繡及其將帥,置酒高會。太祖
行酒,韋持大斧立後,刃徑尺,太祖所至之前,韋輒舉斧目之。竟酒,繡及其將
帥莫敢仰視。後十餘日,繡反,襲太祖營,太祖出戰不利,輕騎引去。韋戰於門
中,賊不得入。兵遂散從他門併入。時韋校尚有十餘人,皆殊死戰,無不一當十。
賊前後至稍多,韋以長戟左右擊之,一叉入,輒十餘矛摧。左右死傷者略盡。韋
被數十創,短兵接戰,賊前搏之。韋雙挾兩賊擊殺之,餘賊不敢前。韋復前突賊,
殺數人,創重發,瞋目大罵而死。賊乃敢前,取其頭,傳觀之,覆軍就視其軀。
太祖退住舞陰,聞韋死,為流涕,募間取其喪,親自臨哭之,遣歸葬襄邑,拜子
滿為郎中。車駕每過,常祠以中牢。太祖思韋,拜滿為司馬,引自近。文帝即王
位,以滿為都尉,賜爵關內侯。
龐德字令明,南安狟道人也。【狟音桓。】少為郡吏州從事。初平中,
從馬騰擊反羌叛氐。數有功,稍遷至校尉。建安中,太祖討袁譚、尚於黎陽,譚
遣郭援、高幹等略取河東,太祖使鍾繇率關中諸將討之。德隨騰子超拒援、幹於
平陽,德為軍鋒,進攻援、幹,大破之,親斬援首。【魏略曰:德手斬一級,不
知是援。戰罷之後,眾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援,鍾繇之甥。德晚後於鞬中出
一頭,繇見之而哭。德謝繇,繇曰:“援雖我甥,乃guo6*賊也。卿何謝之?”】拜
中郎將,封都亭侯。後張白騎叛於弘農,德復隨騰征之,破白騎於兩殽間。每戰,
常陷陳卻敵,勇冠騰軍。後騰徵為衛尉,德留屬超。太祖破超於渭南,德隨超亡
入漢陽,保冀城。後復隨超奔漢中,從張魯。太祖定漢中,德隨眾降。太祖素聞
其驍勇,拜立義將軍,封關門亭侯,邑三百戶。
侯音、衛開等以宛叛,德將所領與曹仁共攻拔宛,斬音、開,遂南屯樊,討
關羽。樊下諸將以德兄在漢中,頗疑之。【魏略曰:德從兄名柔,時在蜀。】德
常曰:“我受國恩,義在效死。我欲身自擊羽。今年我不殺羽,羽當殺我。”後
親與羽交戰,射羽中額。時德常乘白馬,羽軍謂之白馬將軍,皆憚之。仁使德屯
樊北十里,會天霖雨十餘日,漢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德與諸將避水上堤。
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德被甲持弓,箭不虛發。將軍董衡、部曲將董
超等欲降,德皆收斬之。自平旦力戰至日過中,羽攻益急,矢盡,短兵接戰。德
謂督將成何曰:“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
戰益怒,氣愈壯,而水浸盛,吏士皆降。德與麾下將一人,五伯二人,彎弓傅矢,
乘小船欲還仁營。水盛船覆,失弓矢,獨抱船覆水中,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
謂曰:“卿兄在漢中,我欲以卿為將,不早降何為?”德罵羽曰:“豎子,何謂
降也!魏王帶甲百萬,威振天下。汝劉備庸才耳,豈能敵邪!我寧為國家鬼,不
為賊將也。”遂為羽所殺。太祖聞而悲之,為之流涕,封其二子為列侯。文帝即
王位,乃遣使就德墓賜謚,策曰:“昔先軫喪元,王蠋絕脰,隕身徇節,前代美
之。惟侯式昭果毅,蹈難成名,聲溢當時,義高在昔,寡人愍焉,謚曰壯侯。”
又賜子會等四人爵關內侯,邑各百戶。會勇烈有父風,官至中尉將軍,封列侯。
【王隱蜀記曰:鍾會平蜀,前後鼓吹,迎德屍喪還葬鄴,冢中身首如生。臣松之
案德死於樊城,文帝即位,又遣使至德墓所,則其屍喪不應在蜀。此王隱之虛說
也。】
龐淯字子異,酒泉表氏人也。初以涼州從事守破羌長,會武威太守張猛反,
殺刺史邯鄲商,猛令曰:“敢有臨商喪,死不赦。”淯聞之,棄官,晝夜奔走,
號哭喪所訖,詣猛門,衷匕首,欲因見以殺猛。猛知其義士,敕遣不殺,由是以
忠烈聞。【魏略曰:猛兵欲來縛淯,猛聞之,嘆曰:“猛以殺刺史為罪。此人
以至忠為名,如又殺之,何以勸一州履義之士邪!”遂使行服。典略曰:張猛字
叔威,本敦煌人也。猛父奐,桓帝時仕歷郡守、中郎將、太常,遂居華陰,終因
葬焉。建安初,猛仕郡為功曹,是時河西四郡以去涼州治遠,隔以河寇,上書求
別置州。詔以陳留人邯鄲商為雍州刺史,別典四郡。時武威太守缺,詔又以猛父
昔在河西有威名,乃以猛補之。商、猛俱西。初,猛與商同歲,每相戲侮,及共
之官,行道更相責望。暨到,商欲誅猛。猛覺之,遂勒兵攻商。商治舍與猛側近,
商聞兵至,恐怖登屋,呼猛字曰:“叔威,汝欲殺我耶?然我死者有知,汝亦族
矣。請和解,尚可乎?”猛因呼曰;“來。”商逾屋就猛,猛因責數之,語畢,
以商屬督郵。督郵錄商,閉置傳舍。後商欲逃,事覺,遂殺之。是歲建安十四年
也。至十五年,將軍韓遂自上討猛,猛發兵遣軍東拒。其吏民畏遂,乃fan6*共攻猛。
初奐為武威太守時,猛方在孕。母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旦以告奐。奐訊占夢
者,曰:“夫人方生男,後當復臨此郡,其必死官乎!”及猛被攻,自知必死,
曰:“使死者無知則已矣,若有知,豈使吾頭東過華陰曆先君之墓乎?”乃登樓
zi6*燒而死。】太守徐揖請為主簿。後郡人黃昂反,圍城。淯棄妻子,夜逾城出
圍,告急於張掖、敦煌二郡。初疑未肯發兵,淯欲伏劍,二郡感其義,遂為興
兵。軍未至而郡城邑已陷,揖死。淯乃收斂揖喪,送還本郡,行服三年乃還。
太祖聞之,闢為掾屬。文帝踐阼,拜駙馬都尉,遷西海太守,賜爵關內侯。後徵
拜中散大夫,薨。子曾嗣。
初,淯外祖父趙安為同縣李壽所殺,淯舅兄弟三人同時病死,壽家喜。
淯母娥自傷父讎不報,乃幃車袖劍,白日刺壽於都亭前,訖,徐詣縣,顏色不
變,曰:“父讎己報,請受戮。”祿福長尹嘉解印綬縱娥,娥不肯去,遂強載還
家。會赦得免,州郡嘆貴,刊石表閭。【皇甫謐列女傳曰:酒泉烈女龐娥親者,
表氏龐子夏之妻,祿福趙君安之女也。君安為同縣李壽所殺,娥親有男弟三人,
皆欲報仇,壽深以為備。會遭災疫,三人皆死。壽聞大喜,請會宗族,共相慶賀,
云:“趙氏強壯已盡,唯有女弱,何足復憂!”防備懈弛。娥親子淯出行,聞
壽此言,還以啟娥親。娥親既素有報仇之心,及聞壽言,感激愈深,愴然隕涕曰:
“李壽,汝莫喜也,終不活汝!戴履天地,為吾門戶,吾三子之羞也。焉知娥親
不手刃殺汝,而自僥倖邪?”陰巿名刀,挾長持短,晝夜哀酸,志在殺壽。壽為
人凶豪,聞娥親之言,更乘馬帶刀,鄉人皆畏憚之。比鄰有徐氏婦,憂娥親不能
制,恐逆見中害,每諫止之,曰:“李壽,男子也,兇惡有素,加今備衛在身。
趙雖有猛烈之志,而強弱不敵。邂逅不制,則為重受禍於壽,絕滅門戶,痛辱不
輕也。願詳舉動,為門戶之計。”娥親曰:“父母之仇,不同天地共日月者也。
李壽不死,娥親視息世間,活復何求!今雖三弟早死,門戶泯絕,而娥親猶在,
豈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況我,則李壽不可得殺;論我之心,壽必為我所殺明
矣。”夜數磨礪所持刀訖,扼腕切齒,悲涕長嘆,家人及鄰里鹹共笑之。娥親謂
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殺壽故也。要當以壽頸血污此刀刃,令汝
輩見之。”遂棄家事,乘鹿車伺壽。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
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壽馬,叱之。壽驚愕,回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並
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復就地斫之,探中樹蘭,折所持刀。壽被
創未死,娥親因前欲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瞋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
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持詣
都亭,歸罪有司,徐步詣獄,辭顏不變。時祿福長漢陽尹嘉不忍論娥親,即解印
綬去官,弛法縱之。娥親曰:“仇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
何敢貪生以枉官法?”鄉人聞之,傾城奔往,觀者如堵焉,莫不為之悲喜慷慨嗟
嘆也。守尉不敢公縱,陰語使去,以便宜自匿。娥親抗聲大言曰:“枉法逃死,
非妾本心。今仇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於娥親畢足,
不敢貪生為明廷負也。”尉故不聽所執,娥親復言曰:“匹婦雖微,猶知憲制。
sha6*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既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巿,肅明王法,
娥親之願也。”辭氣愈厲,面無懼色。尉知其難奪,強載還家。涼州刺史周洪、
酒泉太守劉班等並共表上,稱其烈義,刊石立碑,顯其門閭。太常弘農張奐貴尚
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禮之。海內聞之者,莫不改容贊善,高大其義。故黃門侍郎
安定梁寬追述娥親,為其作傳。玄晏先生以為父母之仇,不與共天地,蓋男子之
所為也。而娥親以女弱之微,念父辱之酷痛,感仇黨之凶言,奮劍仇頸,人馬俱
摧,塞亡父之怨魂,雪三弟之永恨,近古已來,未之有也。詩云“修我戈矛,與
子同仇”,娥親之謂也。】
閻溫字伯儉,天水西城人也。以涼州別駕守上邽令。馬超走奔上邽,郡人任
養等舉眾迎之。溫止之,不能禁,乃馳還州。超復圍州所治冀城甚急,州乃遣溫
密出,告急於夏侯淵。賊圍數重,溫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賊見其跡,遣人追遮
之,於顯親界得溫,執還詣超。超解其縛,謂曰:“今成敗可見,足下為孤城請
救而執於人手,義何所施?若從吾言,反謂城中,東方無救,此轉禍為福之計也。
不然,今為戮矣。”溫偽許之,超乃載溫詣城下。溫向城大呼曰:“大軍不過三
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稱萬歲。超怒數之曰:“足下不為命計邪?”溫不應。
時超攻城久不下,故徐誘溫,冀其改意。復謂溫曰:“城中故人,有欲與吾同者
不?”溫又不應。遂切責之,溫曰:“夫事君有死無貳,而卿乃欲令長者出不義
之言,吾豈苟生者乎?”超遂殺之。
先是,河右擾亂,隔絕不通,敦煌太守馬艾卒官,府又無丞。功曹張恭素有
學行,郡人推行長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就東詣太祖,請太守。時酒泉黃華、
張掖張進各據其郡,欲與恭【艾】並勢。就至酒泉,為華所拘執,劫以bai6*刃。就
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
昔樂羊食子,李通覆家,經國之臣,寧懷妻孥邪?今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
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恭即遣從弟華攻酒泉沙頭、乾齊二
縣。恭又連兵尋繼華後,以為首尾之援。別遣鐵騎二百,迎吏官屬,東緣酒泉北
塞,徑出張掖北河,逢迎太守尹奉。於是張進須黃華之助;華欲救進,西顧恭兵,
恐急擊其後,遂詣金城太守蘇則降。就竟平安。奉得之官。黃初二年,下詔褒揚,
賜恭爵關內侯,拜西域戊己校尉。數歲徵還,將授以侍臣之位,而以子就代焉。
恭至敦煌,固辭疾篤。太和中卒,贈執金吾。就後為金城太守,父子著稱於西州。
【世語曰:就子斅,字祖文,弘毅有幹正,晉武帝世為廣漢太守。王濬在益州,
受中制募兵討吳,無虎符,斅收濬從事列上,由此召斅還。帝責斅:“何不密啟
而便收從事?”斅曰:“蜀漢絕遠,劉備嘗用之。輒收,臣猶以為輕。”帝善之。
官至匈奴中郎將。斅子固,字元安,有斅風,為黃門郎,早卒。斅,一本作勃。
魏略勇俠傳載孫賓碩、祝公道、楊阿若、鮑出等四人,賓碩雖漢人,而魚豢編之
魏書,蓋以其人接魏,事義相類故也。論其行節,皆龐、閻之流。其祝公道一人,
已見賈逵傳。今列賓碩等三人於後。孫賓碩者,北海人也,家素貧。當漢桓帝時,
常侍左悺、唐衡等權侔人主。延熹中,衡弟為京兆虎牙都尉,秩比二千石,而統
屬郡。衡弟初之官,不脩敬於京兆尹,入門不持版,郡功曹趙息呵廊下曰:“虎
牙儀如屬城,何得放臂入府門?”促收其主簿。衡弟顧促取版,既入見尹,尹欲
脩主人,敕外為市買。息又啟云:“衡悺子弟,來為虎牙,非德選,不足為特酤
買,宜隨中舍菜食而已。”及其到官,遣吏奉箋謝尹,息又敕門,言“無常見此
無陰兒輩子弟邪,用其箋記為通乎?”晚乃通之,又不得即令報。衡弟皆知之,
甚恚,欲滅諸趙。因書與衡,求為京兆尹,旬月之間,得為之。息自知前過,乃
逃走。時息從父仲台,見為涼州刺史,於是衡為詔徵仲台,遣歸。遂詔中都官及
郡部督郵,捕諸趙尺兒以上,及仲台皆殺之,有藏者與同罪。時息從父岐為皮氏
長,聞有家禍,因從官舍逃,走之河間,變姓字,又轉詣北海,著絮巾布袴,常
於市中販胡餅。賓碩時年二十餘,乘犢車,將騎入市。觀見岐,疑其非常人也。
因問之曰:“自有餅邪,販之邪?”岐曰:“販之。”賓碩曰:“買幾錢?賣幾
錢?”岐曰:“買三十,賣亦三十。”賓碩曰:“視處士之望,非似賣餅者,殆
有故!”乃開車後戶,顧所將兩騎,令下馬扶上之。時岐以為是唐氏耳目也,甚
怖,面失色。賓碩閉車後戶,下前襜,謂之曰:“視處士狀貌,既非販餅者,加
今面色變動,即不有重怨,則當亡命。我北海孫賓碩也,闔門百口,又有百歲老
母在堂,勢能相度者也,終不相負,必語我以實。”岐乃具告之。賓碩遂載岐驅
歸。住車門外,先入白母,言:“今日出,得死,友在外,當來入拜。”乃出,
延岐入,椎牛鍾酒,快相娛樂。一二日,因載著別田舍,藏置複壁中。後數歲,
唐衡及弟皆死。岐乃得出,還本郡。三府並辟,展轉仕進,至郡守、刺史、太僕,
而賓碩亦從此顯名於東國,仕至豫州刺史。初平末,賓碩以東方饑荒,南客荊州。
至興平中,趙岐以太僕持節使安慰天下,南詣荊州,乃復與賓碩相遇,相對流涕。
岐為劉表陳其本末,由是益禮賓碩。頃之,賓碩病亡,岐在南,為行喪也。
楊阿若後名豐,字伯陽,酒泉人。少遊俠,常以報仇解怨為事,故時人為之
號曰:“東市相斫楊阿若,西市相斫楊阿若。”至建安年中,太守徐揖誅郡中強
族黃氏。時黃昂得脫在外,乃以其家粟金數斛,募眾得千餘人以攻揖。揖城守。
豐時在外,以昂為不義,乃告揖,捐妻子走詣張掖求救。會張掖又反,殺太守,
而昂亦陷城殺揖,二郡合勢。昂恚豐不與己同,乃重募取豐,欲令張掖以麻系其
頭,生致之。豐遂逃走。武威太守張猛假豐為都尉,使齎檄告酒泉,聽豐為揖報
讎。豐遂單騎入南羌中,合眾得千餘騎,從【樂浪】樂涫南山中出,指趨郡城。
未到三十里,皆令騎下馬,曳柴揚塵。酒泉郡人望見塵起,以為東大兵到,遂破
散。昂獨走出,羌捕得昂,豐謂昂曰:“卿前欲生系我頸,今反為我所系,云何?”
昂慚謝,豐遂殺之。時黃華在東,又還領郡。豐畏華,復走依敦煌。至黃國中,
河西興復,黃華降,豐乃還郡。郡舉孝廉,州表其義勇,詔即拜駙馬都尉。後二
十餘年,病亡。鮑出字文才,京兆新豐人也。少遊俠。興平中,三輔亂,出與老
母兄弟五人家居本縣,以飢餓,留其母守舍,相將行采蓬實,合得數升,使其二
兄初、雅及其弟成持歸,為母作食,獨與小弟在後采蓬。初等到家,而啖人賊數
十人已略其母,以繩貫其手掌,驅去。初等怖恐,不敢追逐。須臾,出從後到,
知母為賊所略,欲追賊。兄弟皆云:“賊眾,當如何?”出怒曰:“有母而使賊
貫其手,將去煮啖之,用活何為?”乃攘臂結衽獨追之,行數里及賊。賊望見出,
乃共布列待之。出到,回從一頭斫賊四五人。賊走,複合聚圍出,出跳越圍斫之,
又殺十餘人。時賊分布,驅出母前去。賊連擊出,不勝,乃走與前輩合。出復追
擊之,還見其母與比舍嫗同貫相連,出遂復奮擊賊。賊問出曰:“卿欲何得?”
出責數賊,指其母以示之,賊乃解還出母。比舍嫗獨不解,遙望出求哀。出復斫
賊,賊謂出曰:“已還卿母,何為不止?”出又指求哀嫗:“此我嫂也。”賊復
解還之。出得母還,遂相扶侍,客南陽。建安五年,關中始開,出來北歸,而其
母不能步行,兄弟欲共輿之。出以輿車歷山險危,不如負之安穩,乃以籠盛其母,
獨自負之,到鄉里。鄉里士大夫嘉其孝烈,欲薦州郡,郡辟召出,出曰:“田民
不堪冠帶。”至青龍中,母年百餘歲乃終,出時年七十餘,行喪如禮,於今年八
九十,才若五六十者。魚豢曰:昔孔子嘆顏回,以為三月不違仁者,蓋觀其心耳,
孰如孫、祝菜色於市里,顛倒於牢獄,據有實事哉?且夫濮陽周氏不敢匿跡,魯
之朱家不問情實,是何也?懼禍之及,且心不安也。而太史公猶貴其竟脫季布,
豈若二賢,厥義多乎?今故遠收孫、祝,而近錄楊、鮑,既不欲其泯滅,且敦薄
俗。至於鮑出,不染禮教,心痛意發,起於自然,跡雖在編戶,與篤烈君子何以
異乎?若夫楊阿若,少稱任俠,長遂蹈義,自西徂東,摧討逆節,可謂勇而有仁
者也。】
評曰:李典貴尚儒雅,義忘私隙,美矣。李通、臧霸、文聘、呂虔鎮衛州郡,
並著威惠。許褚、典韋折衝左右,抑亦漢之樊噲也。龐德授命叱敵,有周苛之節。
龐淯不憚伏劍,而誠感鄰國。閻溫向城大呼,齊解、路之烈焉。
卷十八  魏書十八_裴注三國志原文_國學 史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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