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劑和解剖刀(阿拉伯)(2)
東方是一個病夫,災病輪番侵襲,瘟疫不斷滋擾,他終於習慣了病痛,把自己的災難和痛苦看成是某種自然屬性,甚至看成是一些陪伴著高尚靈魂和健康軀體的良好習慣;誰要是缺少了它們,誰就會被看成被剝奪了高度智慧和高度完美的殘缺不全者。
東方的醫生很多,他們守在他的病榻邊,交換著對病情的看法。他們不開別的藥,專開只能減輕而不能治癒疾病的臨時麻醉劑。
而這精神麻醉劑,又種類繁多,形式各異,顏色有別。其中一部分是由另一部分產生出來的,就像瘟疫和病蟲害那樣,這部分受那部分的傳染。每當東方感染上一種新的疾病時,他的醫生們就給他開一副新的麻醉劑。
促使這些麻醉劑問世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而最重要的原因是:病人屈服於著名的天命哲學,醫生們則膽小怕事,他們擔心加劇有效藥物帶來的痛苦。
給你舉幾個東方醫生用來醫治家庭、國家和宗教疾病的麻醉劑和鎮靜劑的例子:
因為生活上的一些具體問題,男人討厭自己的妻子,女人討厭自己的丈夫。於是夫妻爭吵起來,毆鬥起來,相互疏遠了。但不過一天一宿,男方的親屬和女方的親屬就聚到一起,交換經過文飾的意見和經過推敲的想法了。他們一致同意讓這對夫婦重歸於好。於是,他們把妻子叫來,用能使她羞慚但不能使她折服的虛偽教訓去麻痹她的感情。然後,又把丈夫叫來,用能軟化但不能改變他思想的花言巧語和諺梧格言去迷惑他的頭腦。這樣一來,一對精神上已經彼此厭棄的夫妻和好了——暫時地和好了,兩人違背自己的意願,勉強回到原先的居室,重新在一個屋頂下生活,直到鍍金的漆皮“剝落”,家人親友施用的麻醉劑失效。於是,男人重又表現出他的厭惡和嫌棄,女人扯下掩蓋其不幸的面紗。但是,那些製造了第一次和好的人還要來第二次,那些嘗到過一點麻醉劑滋味的人,也不會對一隻滿盈的杯子表示拒絕的。
有人起來造專制政府或陳舊制度的反,他們組成旨在復興和解放的改良團體。他們勇敢地發表演說,熱情書寫文章,張貼標語口號,派遣代表團和代表。但是,不過一個月或兩個月功工夫,我們就聽到,政府監禁了團體的頭頭,或委派了他一個什麼職務。改良派呢?我們再也聽不到它的一點訊息了,因為它的成尺已經飲了一點名牌麻醉劑,重又回到安靜和馴服中去了。
一派人,為了一些根本性問題,造了他們宗教首領的反,他們批判教長本人,否定他做的一切工作,對他的言行表示厭惡,還用改信另一個近於理智而遠於愚昧荒誕的教派來威脅他,可是,沒過多久,我們就聽說,國家的智囊們已經消除了牧人和羊群之間的分歧,用神奇的麻醉劑恢復了教長的尊嚴,並將盲目服從重新置於大逆不道的被統治者的心中。
軟弱的被征服者受到強大的征服者的 * ,這時鄰居對他說:“別作聲!
因為對抗的眼是穿透一切的箭。”
農民對修士們的虔誠表示懷疑,於是朋友對他說:“要沉默!因為書上說‘聽其言,導其行’。”
學生反對死記硬背巴斯拉和庫法①學派的語言學論文,他的老師便對他說:“偷懶和懈怠者在力自己尋找比罪惡還醜陋的託辭。”
姑娘不願遵循老年人的習俗,於是母親對她說:“女兒並不比當媽的強,因為我走過的那條路你也正在走。”
青年要求說明宗教義務的意義,於是神父對他說:“誰不用信仰的眼睛去看,他在這個世界上就只能看到煙與霧。”
晝夜轉換,時光就這樣流逝了,東方沉睡在他那柔軟的床榻上,跳蚤咬他時,醒來一會,然後又睡去了。由於流進他血管中,滲進他血液里的麻醉劑的效力,他平靜地睡了整整一輩子。而當一個人站起來,對著酣睡者大喊大叫,使他們的屋宇、廟堂、法庭充滿喧囂時,他們才睜開朦朧的睡眼,打著呵欠說:“太粗魯啦,一個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的青年!”爾後,他們又合上了雙眼。對自己的靈魂耳語道,“他是一個不信神的傢伙,一個叛教者,他正敗壞著青年一代的道德,摧毀著祖祖輩輩營造的大廈,用毒箭中傷著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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