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貴族和他的女兒們(6)
“那個屋子只能看,不能碰;我要對它謹慎一點才成,”風兒說。“這泥草棚是因為顴鳥在這兒做窠才被保存下來的,雖然它是這荒地上一件嚇人的東西。副主教不願意把顴鳥趕走,因此這個破棚子就被保存下來了,那裡面的窮苦人也就能夠住下去。她應該感謝這隻埃及的鳥兒(註:據丹麥的民間傳說,顴鳥是從埃及飛來的。)。她曾經在波列埠樹林裡為它的黑兄弟的窠求過情,可能這是它的一種報酬吧?可憐的她,在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年幼的孩子——豪富的花園裡的一朵淡白的風信子。安娜·杜洛苔把這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
“‘啊!啊!是的,人們可以嘆息,像風在蘆葦和燈芯草里嘆息一樣,啊!啊!瓦爾得馬爾·杜,在你入葬的時候,沒有人為你敲響喪鐘!當這位波列埠的主人被埋進土裡的時候,也沒有窮孩子來唱一首聖詩!啊!任何東西都有一個結束,窮苦也是一樣!意德妹妹成了一個農人的妻子。這對我們的父親說來是一個嚴厲的考驗!女兒的丈夫——一個窮苦的農奴!他的主人隨時可以叫他騎上木馬(註:這是封建時代歐洲的一種刑具,樣子像木馬,上面裝有尖物。犯了罪的人就被放在上面坐著。)。他現在已經躺在地下了吧?至於你,意德,也是一樣嗎?唉!倒霉的我,還沒有一個終結!仁慈的上帝,請讓我死吧!’
“這是安娜·杜洛苔在那個寒磣的泥草棚——為顴鳥留下的泥草棚——里所作的祈禱。
“三姊妹中最能幹的一位我親自帶走了,”風兒說。“她穿著一套合乎她的性格的衣服!她化裝成為一個窮苦的年輕人,到一條海船上去工作。她不多講話,面孔很沉著,她願意做自己的工作。但是爬桅桿她可不會;因此在別人還沒有發現她是一個女人以前,我就把她吹下船去。我想這不是一樁壞事!”風兒說。
像瓦爾得馬爾·杜幻想他發現了赤金的那樣一個復活節的早晨,我在那幾堵要倒塌的牆之間,在顴鳥的窠底下,聽到唱聖詩的聲音——這是安娜·杜洛苔的最後的歌。
牆上沒有窗子,只有一個洞口。太陽像一堆金子似地升起來,照著這屋子。陽光才可愛哩!她的眼睛在碎裂,她的心在碎裂!——即使太陽這天早晨沒有照著她,這事情也會發生。
“顴鳥作為屋頂蓋著她,一直到她死!我在她的墳旁唱聖詩,她的墳在什麼地方,別的人誰也不知道。
“新的時代,不同的時代!私有的土地上修建了公路,墳墓變成了大路。不久蒸氣就會帶著長列的火車到來,在那些像人名一樣被遺忘了的墳上馳過去——呼——噓!去吧!去吧!
[cdw_ad]“這是瓦爾得馬爾·杜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假如你們能夠的話,請把它講得更好一點吧!”風兒說完就掉轉身。
它不見了。 (1859年)
這篇作品,首次發表於1859年3月24日在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話和故事集》第三卷。安徒生在手記中寫道:
“關於斯克爾斯戈附近的波列埠莊園的一些民間傳說和野史記載中,有一個《瓦爾得馬爾和他的女兒們》的故事。我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在風格方面花了很大的氣力。我想使我的行文產生一種像風一樣明快、光亮的效果,因此我就讓這個故事由風講出來。”這是安徒生在童話創作的風格上的一種新的嘗試,即不斷創新。
故事的內容很明顯,就是一個貴族及其家族的沒落。這是對他們的一首具有象徵意義的輓歌——因而安徒生就讓風把它唱出來。“新的時代,不同的時代!私有的土地上修建了公路,墳墓變成了大路。不久蒸氣就會帶著長列的火車到來,在那像人名一樣被遺忘了的墳上馳過去——呼——噓!去吧!去吧!”就是這不停的“去吧!去吧!”又把蒸氣扔在後面讓噴氣把人類送到更高的天空。舊的“去”;新的“來”,但安徒生關於人類歷史和文明不斷進展的思想卻是不變的,“放之四海而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