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鑰匙
每把鑰匙都有自己的故事,而鑰匙的種類很多:內侍長的鑰匙,開鐘的鑰匙,聖彼得的鑰匙①。我們可以講講所有的鑰匙,不過現在我們只講內侍長的大門鑰匙。
它生在鎖匠家裡。不過那鐵匠抓住它又錘又銼,它還以為自己是在鐵匠那裡出生的呢。
放在褲兜里,它太大了點,於是不得不裝在衣兜里。在那裡,它時常躺在黑暗中,不過它在牆上還有自己固定的位置,那是內侍長童年時代的畫像旁;內侍長那時的模樣活像一個有皺褶的肉丸子。
人們說,每個人都隨著自己出生的星座而形成一定的性格和行為方式。曆書上記著這些星座:金牛座、處女座、天蠍座等等,內侍長夫人沒有提到上述的這些。她說,她丈夫是生在“手推車座”下的,他總得要由人推著往前走。
他的父親把他推進了一個辦公室,他的母親把他推進婚事裡,他的妻子把他推上去當了內侍長。但是最後這件事她沒有講,她是一個很有心計、很和善的人,該沉默的時候便閉口不言,該講該推的時候便講便推。
現在他年事已高,“體態勻稱”,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一位有知識、喜幽默、通曉鑰匙的行家裡手。往後我們會知道得更清楚。他的心情總是十分愉快。他見了誰都喜歡,都巴不得跟他們聊上一陣。若是他進城去,要不是他老媽媽②在後面推他,就很難把他弄回家的。他總要和他遇到的每一個熟人聊天。他的熟人很多,這樣一來便誤了吃飯的時間。內侍長夫人在視窗張望。“他來了!”她對女僕說道:“把鍋支上!——他站住了,和一個人在聊天,把鍋拿下來,要不然菜燒得太爛了!——現在他可來了,是的,把鍋再支上!”然而他還是沒有回來。
他可以站在自家的窗子下朝上點頭,可是只要這時走過一位熟人,他就不得不和他說上幾句。要是正在他和這個人聊著的時候又來了第二位熟人,那他手拉住第一位的衣扣,握著第二位的手,同時還和從身邊走過的第三位打招呼。
這是對內侍長夫人的耐心的考驗。“內侍長!”她喊了起來,“是啊,這個人是生在‘手推車座’下的,若是不推他,他是不會往前走的!”
他很喜歡逛書店,看看書,翻翻雜誌。他給書店老闆一點酬謝,為了允許他把新書帶回家來讀。就是說,允許他把書的直邊裁開,但是不許把書上面的橫邊裁開③,因為那樣一來,那書便不能當新書出賣了。不論怎么說他都是一份有益於大家的活報紙。他知道關於訂婚、結婚、喪葬、書報上的雜談及街頭巷尾的閒話。是啊,他能對無人知曉的事情作出種種神秘的暗示讓人知道。這樣的事,他是從大門鑰匙那裡得來的。
他們還是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婦時,內侍長就住在自己的大宅院裡了。從那時起,他們便總是用那把鑰匙。不過當時他們並不知道這把鑰匙的威力,後來他們才懂得這種威力的。那是腓德烈六世④的時代。哥本哈根當時還沒有煤氣,用的是油燭。那時還沒有趣福里⑤和卡新諾⑥,沒有電車,沒有火車。和現在比起來,沒有多少遊樂場所。到了星期天大家都出城到互濟教堂公園⑦去,讀一讀墓誌,坐在草地上,吃著用籃子帶去的食品,再喝點燒酒。再不然去腓德烈斯貝公園⑧,在皇宮前面有皇家衛隊的軍樂團演奏,許多人在那裡看皇室的人在那條窄小的河裡划船,船由老國王掌舵。他和王后向所有的人——不論什麼身份,都打招呼致意。此外,城裡的有錢人還到這裡來喝午茶。他們可以從公園外的一個小農舍里得到開水,不過茶具得自己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