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慢慢來

這句話，我是從一個故事中讀到的，就這樣，久久地存留於心裡。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支桃紅色的玫瑰從桶里取出，交給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男孩。他還在很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鬆了開來，於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我不打擾他，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這是個很讓人動容的故事，“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這句話當時在我的腦海里不知縈繞了多少遍。它讓我想起了一個孩子的請求：“我的手還小，請別要求我在整理床鋪、畫畫和打球時做得很完美。我的腿還短，請你走慢些，好讓我能跟上你的步伐。我的眼睛還沒有看到你所看到的世界，請讓我自己觀察。我的年紀還小，請拿出時間和耐心向我解釋世界上的精彩事情。我的感情還很脆弱，請照顧我的需要，不要一天到晚指責我。”可是，有多少人願意這樣等呢？一張小嘴囁嚅著想回答又說不上來，我們不等兒童思考，便急於把現成的、可靠的答案告訴兒童；一道題目做了一半卻怎么也進行不下去，我們不等兒童嘗試，更厭煩他們“出軌”，便急於完成心中完美的教學計畫；一隻小手顫抖地舉起來，忽然又放下去，然後又猶豫地舉到一半，我們不等有特殊能力或特殊需求的個別兒童，便急於維持全班步調一致的活動程式。

知識的獲得，是一個漸進的、緩慢的過程；人的成長更是曲折的、艱難的，它有自己的規律，一點兒也勉強不得。兒童是千差萬別的，不同的個體，接受能力各不相同。有時，我們簡直就沒有辦法使一個人學得更多，學得更好，學得更快。這時候，我們需要等待，需要貼在他耳際親切地說一聲：“孩子，你慢慢來！”然後，給予相應的幫助，比如溫情的理解、真摯的同情、誠意的鼓勵、恰當的提醒。也許教師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耐心、敏感、克制、清醒的邊界意識，同時還有樂觀的人生態度、恰當的臨場智慧。

多年前，我曾經聽過賈志敏老師的一堂課，“天空中的小鳥在……”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那孩子居然停在那兒說不下去了。這時，別的孩子紛紛舉起了小手，希望能夠幫他說或者代替他說。賈老師環顧了四周，示意孩子們把手放下，然後微笑著來到那個滿臉通紅的孩子面前，輕聲地說：“孩子，你慢慢來，這是你的。”過了許久，這孩子終於說話了：“天空中的小鳥在飛來飛去，就像是在快樂地蹈舞。”多么豐富的想像！多么美好的回答！倘若沒有那一句“孩子，你慢慢來，這是你的！”沒有老師的那一份親切，那一份平和，那一份耐心的傾聽，在“別的孩子紛紛舉起小手”時，這位小朋友還有勇氣說出這最純真、最澄澈的話語嗎？正是賈老師不動聲色的巧妙引導，化解了該學生在課堂中的尷尬，小心翼翼地保護了他的心靈。此時此刻，對於回答問題的孩子來說，不僅僅是得到了老師和同學讚許的目光，更多的是內心擁有了那樣一份自信。教育給予學生最重要的東西，恐怕也正是對知識的熱情、對自我成長的信心、對個體生命的珍視。

教育是慢的藝術。讓我們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說：“孩子，你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