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自述

我是一扇門。我是一扇工齡不長而年齡不小的木板門。我為主人默默站崗還不到三十年，正當我年富力強之際，卻被我的主人宣布已完成了自己的神聖使命，光榮退休了。我現在在主人的陳列室里靜靜地躺著，安度著我的晚年，並見證著我的主人的甜美生活。

我誕生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的第一任主人是一個偏僻山村的泥腿子——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實巴腳的農民。正是他，在他家低矮的土坡房後面的小山上，砍了幾棵歪脖樹，經過刀劈斧砍，把我拼裝而成，從而賦予了我生命。從此我便盡心盡力為主人看管好房屋。一年四季，不管颳風下雨，我總是勤勉地為主人守望著，儼然是主人的忠誠衛士。後來，主人好像是出於對我努力工作的獎賞，特地為我訂做了一身漂亮的紅外衣——把我由原來的土木本色油漆成大紅色，光艷耀人！我別提多開心了！站崗之餘，我也常和主人家的擺設，也就是我的本家——木桌子、木柜子和木凳子等相處在一起，有時還眉來眼去，拉拉家常，真是愜意極了！

可惜好景不長。主人辛勤勞作，腰包漸漸鼓了起來。先是主人的土坡房搖身一變，成了紅磚平房；接著我的本傢伙伴被主人一一掃地出門：主人對自己的早年打制的木凳子看不上眼了——取而代之的是真皮沙發；木桌子變成鐵腿轉盤桌；木柜子換成了高檔組合櫃；就連伴他入夢鄉多年的木板床也被束之高閣，換成了席夢思。我孤獨，我失落——我的本傢伙伴快要絕跡了。

不曾想我的危機也接踵而至。主人家真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隨著少主人的不斷成熟，主人家的條件越來越富足了。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紅火起來。主人一家就像掉進了蜜罐里似的，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少主人開起了大型加工廠，由務農人變成了一位農產品深加工的大商人。整天坐著小車到處跑，成天與外商打交道。於是我的致命問題出現了——個頭太小了，把主人的小車拒之門外是我的第一大罪狀；木板門，太俗氣，影響觀瞻，這也是我心知肚明的缺憾。

無奈何，少主人一聲令下，我便提前退休了。接替我的崗位是一位又寬又大又美觀的卷閘門。我躺在陳列室里不服氣地偷偷瞟一眼，不禁相形見絀——那個鋼鐵做成的大傢伙的確比咱木板門要漂亮得多了！這真令我們木板門自嘆弗如啊！也難怪少主人如此青睞它！

讓我沒想到的還遠不止這些。我的後繼者——卷閘門的命運並不比我強多少。這不，沒幾年的光景，這位老兄也迅速下崗了。

主人原來的平房現在開發成高樓大廈了。卷閘門又換成了高檔不鏽鋼自控門，樓上配有視頻裝置。一旦下面有人敲門，主人在樓上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來客，然後輕輕一摁按鈕，門就自動打開。——我的天！這還叫門嗎？簡直就是一個機器人衛士！其安全性能與我和卷閘門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別！再遙想當年咱因被夜風颳得“啪啪”作響，害得主人以為半夜有賊行竊披衣而起，真讓我無地自容啊！

回想起我的先輩們伴隨著他們的主人生生世世，直至斑駁腐朽，風燭殘年，站崗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為主人鞠躬盡瘁；再想想我輩剛到而立之年，本應為主人繼續工作卻提前退休，心裡不禁愧疚。但轉念一想，誰讓我們生長在這樣一個欣欣向榮的太平盛世呢？目睹主人的生活就像爬樓梯吃甘蔗——步步高，節節甜，我們又不禁偷著樂開了花！——這正叫生逢其時啊！

我是一扇門。我是一扇工齡不長而年齡不小的木板門。我躺在主人的陳列室里，悠哉游哉地歡度著自己的餘生。或許有幾多孤獨，但我絕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