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男人的背影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福州，東海之濱的省會，閩江穿城而過，城中有三山，依山傍水。市區小巷蜿蜒，市郊阡陌縱橫，滿城榕如戴冠老者，長髯隨風飄拂。歷史上的福州，江畔碼頭人聲鼎沸，魚蝦腥味和裊裊炊煙瀰漫於起伏錯落的青瓦之上。據記載，福州人大多都是由於北方戰亂中流離失所，於是拖家帶口南逃紮根於此。都說福州男人個性溫和低調，血液沸點很高，與世無爭，在這片土地上安然生活。

福州的鬧市街區中靜臥著這樣一片天地：巷陌縱橫，青石鋪地，青瓦飛檐，水榭樓閣，散發著歲月的馨香。能否想像，這樣詩情畫意的坊巷，曾經家家掛起白幡，猶如水師將士的英魂隨風招展，其場景悲戚慘烈。北方，幽深的宮廷內充斥著政變殺戮；西部，黃沙漫天的荒漠上蠻夷動亂，國土之爭，兵刃相見。小城福州，在千里之外遙看著變幻莫測的歷史棋局。當歷史的巨手悄無聲息地落在福州的肩上時，福州男人們的表現，如同漆黑的夜空里划過一顆燃燒的流星，把歷史的一隅照得透亮。

福州的志士毅然走出自己幸福的小天地，邁向血雨腥風。僅這三坊七巷間，例子就俯拾皆是。林覺民，和所有幸福平凡的福州男人一樣，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深愛的妻子，一個尚未謀面的孩兒。原本這個年僅24歲的生命在這個歷史鮮有問津的地方、安逸的小宅里可以享受著愛情浸潤，感受著初為人父的欣喜，頭頂幾丈高就是明淨的藍天，鼻尖嗅到牆角那淡淡的梅香，幸福唾手可得。而他以天下人為念，報必死之決心，血染黃土，奮力一搏，只圖振奮國人，犧牲自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一張素淨的白絹，一筆一划，娟娟秀楷，留下一封《與妻書》，從容赴死。

又一個鬱鬱蔥蔥的生命，雖出身寒門，父母早亡，卻齔穎絕秀出，負意氣，天才特達，詩詞駢散文皆如天授，文如漢、魏人，詩如宋人，波瀾老成，環奧深穠，命運優渥。他，就是戊戌變法“六君子”之一的林旭。他師承康有為，娶了重臣沈葆楨的孫女沈鵲應，步入上流社會。他原喜與才情洋溢的妻子過著賭書潑茶，吟詩作賦的日子，然而面對世變日亟，他斷然戒詩，投身政壇，這一戒，將安逸詩意的生活拒之門外，亦將生死置之於度外。林旭，字晚翠，是戊戌變法“六君子”中最年輕的，官居四位四品卿銜充軍機處章京，光緒皇帝維新變法的詔書多由他起草。當維新變法遭遇不測，他手握兩封皇帝密詔，明知情勢險惡，本可避入大使館，而他拒絕逃避。獄中，康廣仁以頭撞壁，失聲痛哭，而他只作微笑。臨刑前，他仰天長嘆：“君子死，正義盡！”被一柄殘忍的大刀攔腰斬斷了年僅23歲的生命，噴湧出滿腔報國熱血。

他們只是福州男人的縮影，也是千千萬萬社會變革者的縮影。他們是夢想家，也許身居高位，也許低入塵埃。因生於亂世，拋開自身的利益，割捨自己的生命，為天下人謀永福。而我們雖居於盛世，然而世界上仍有陽光無法照耀的角落，我們的社會存在這樣那樣的困難與問題，改革正在進入深水區。雖然沒有槍林彈雨的動亂，沒有血雨腥風的殺戮，然而改革一樣需要大無畏的勇氣，需要篤定的堅持。如今，也正是福州男兒走出安樂鄉，施展才華、舍小我創大業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