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夜讀

清代蒙古族文學家哈斯寶在文章中寫道：“要特說一句，後日錦繡肺腑的賢哲之士讀此《紅樓夢》，案頭必備高香清茶才應開讀。點高香，是為報答作者寫出這部如錦似繡的文章，留給我輩賞心悅目；沏清茶，是要洗滌我輩幾天積下的愚心濁腸，賞心悅目，讀此錦繡文章。”哈斯寶在這裡強調的，是讀書的意境，而所謂讀書的意境，其實也是由讀書時所處的環境造就的。不唯讀《紅樓夢》，讀其他書也是如此。我常常會回想起當初在鄉下老家冬夜圍著爐火讀書的情形，那真是一種難得的意境。

我的老家在東北林區，是深山老林中的一個小山村。那個年代，沒有網路、電視之類的娛樂，冬天的晚上，外面又冷得出奇，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吃完飯後窩在家裡看書。為了取暖，家家的屋子裡，在地中間，都砌上一個火爐子。我家也有那么一個火爐子，用磚砌的，點著後，把劈柴放進去，一會兒就著了，爐蓋被燒得紅紅的，整個屋子都暖和了起來。每當晚飯後，我就找出一本書，搬一個小凳子，坐到火爐邊，一邊烤火，一邊讀書。屋外北風怒號，大雪紛飛，坐在火爐邊就更加覺得溫暖。

那是書荒時代，村子裡找不到什麼書，好在父親喜歡看書，家中便有了一些藏書。於是，在那個小小的火爐邊，我讀完了高爾基的自傳三部曲、《福爾摩斯探案集》、《白話聊齋》、《民間故事選》……跳動的爐火給我留下那么多關於書籍的記憶，溫暖著年少的心。

“夜是這樣的美妙，更何況圍坐在暖暖的爐邊呢？靜夜爐邊獨坐，體味作者以平淡而優美的話語，娓娓敘出的瑣碎的生活中做人的道理，就如炎夏飲一杯清涼的酸梅湯，令人神清氣爽，茅塞頓開。”多年以後，讀到《圍爐夜話》，發現作者寫作此書時與我當年的感覺竟如此相同，“圍爐夜話寒夜圍爐，田家婦子之樂也。顧篝燈坐對，或默默然無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無所謂樂，不將虛此良夜乎？”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同樣抒寫出了圍爐夜讀的意境：“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在風雪瀰漫的夜晚，坐在屋中，守著一爐通紅的柴火，靜靜地讀書，讀唐詩的博大、宋詞的精深；讀李白的飄逸、杜甫的沉鬱；讀蘇東坡的豪放、李清照的婉約……進城以後，住上了樓房，沒有了爐子，自然也就沒有了圍爐讀書的情趣。但美好的回憶卻留存在了記憶深處，讓我每每想起，都滿懷著眷戀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