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湖畔

說不清楚暮色是什麼時候來的，從哪裡來的，即便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是誰使了什麼手法，把眼前的光明一絲絲地抽走了，並用微微的暗色包裹了世界。

這個時候，坐在湖畔看風景，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夕陽已經落下，但在天際流雲的身上，仍有它的影子，那淡淡的金黃色，留戀在湖面上，算是這個時段很亮麗的色彩了。

暮色似乎從湖底透出來，把整個湖暗成了一大片，像一塊老綠的玉，透著厚重與深邃。雖然也有亭台樓閣綠樹繁花的倒影，但都已經不是分明。只有起了風，湖面泛起細細的波紋，那珍珠白似的細浪在湖面閃爍，追逐，鋪陳，這才把湖分成了兩個色塊，色深的是老玉綠的底座，色淺的是那鑲細鑽的湖面。

眼光近處，是一片亭亭的荷。雖然花期已經接近尾聲，但還零星有些花兒開著，掩映在黃綠相間的荷葉間，粉的粉得羞怯，白的白得坦蕩。有一片貼近水面的小荷葉，盈盈綠意宛如正值青春好華年，葉片微微乍起，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粒水珠。也許是一條魚心生愛慕，魚躍而贈珠，也許是一隻野鴨掠翅，無意而為，總之我們看見了這碧葉捧珠的美。這種美是不染人間煙火的美，以至於用玉色去形容那葉子的綠也顯得呆板，用珍珠去形容那水滴則失了靈氣。

荷花側面，就是那萍逢草和浮萍。萍逢草的葉子跟荷葉相似，一叢一叢，密密實實，恐怕是這湖上最繁華最隆重的綠意了。而浮萍雖然小，但一葉接一葉，蔓延出一大片，甚至蓋住一片水域。它們的綠中帶一點嫩黃，乍看之下，這片小水面似乎有點發霉了的感覺。

能與浮萍嫩黃對應的，要數遠遠看去湖對岸的草坪了，也不知道這草坪有多長，只覺得這亮黃色的色帶從樹間隱隱穿透出來，延伸了一段，就隱到一片樹林中去了。

遮住這活潑草色的，是湖邊的那些樹。裊裊臨水，綠中帶點微黃的是垂柳。垂柳一出春，就再也不是春風中那婀娜微翠的俏影，而是沒頭沒腦地發福，風小一點，便只是懶懶地動一動，有幾分敷衍的感覺。那棵比垂柳顏色深，主幹都恨不得彎到水裡去、綠中帶暗色的，我猜是香樟；枝細葉稀，團團緋紅惹眼的，恐怕是紫薇；最臨水處，一叢叢頂上白綃的似乎是蒲葦；其他的，遠遠看上去，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暮色越來沉了，此時最惹眼的，是斜對岸的那座雪白的迴廊。兩個孩子，盯著水面，看著水底那盤繞的水草和在水草里穿梭的小魚討論個不停。一個孩子說，這下面是一個奇異的水下森林，森林裡有各種各樣的動物，這些動物中肯定也有交警，你看這些魚穿來穿去，也沒看見有撞暈浮上來的；另一個則說水下森林裡是一個王國，有國王，有其他的臣子，他們有一顆像珠子的寶貝，掛在森林裡，就能吸收這個王國發出的光亮和聲音，所以人類根本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我知道，水底只有黑藻和穗花狐尾藻，這些水草很茂盛，但始終沒有茂盛過孩子們的想像力。

那迴廊中，傳來了一陣悅耳的笑聲。對我而言，此時孩子們的笑聲，就是這暮色里最鮮亮的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