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三坊七巷

初冬的福州，滿街仍是熙熙攘攘的紅男綠女，涌動著俗世的歡樂。和兒子悠悠閒逛，不經意地在一條巷子前頓足，卻見巷口是璀璨的花團錦簇。兒子開心地念著上面的幾個大字：“熱烈祝賀三坊七巷入選全國十大歷史文化名街。”我的思緒不由隨之飄忽到了童年……

童年，父親就告訴我，我們是福建陸路提督、台灣總兵甘國寶的直系後代。父親曾經居住在文儒坊，可是由於大火，供在廳堂的老祖宗的遺物焚燒殆盡。我們這一支在修葺後仍舊居住在那兒，而我兒時得大多時候卻是居住在塔巷外婆家。那對開的大門洞，那火紅的大燈籠，那三進的房子，那四方的天井，那雕花的廂房小門，那供著祖宗牌位的佛龕……無不是我兒時嬉戲玩耍的好去處，那天空中似乎還放飛著笑聲。

緊挨著衣錦坊的黃璞故居，曾是兒時我與小夥伴的嬉戲之處。不過當時小，從沒有好好地去觀賞它。這黃氏故居是左右對稱、前後推進的格局，顯出一種別樣的整齊謹嚴，處處透著無聲的端莊，莊重而不失精巧。一進一進的房子像串葫蘆似的，每一進既相對獨立，又相互連線，而其中的大廳、廂房、耳房、書房、起居室、天井、迴廊，各有各的情致，又渾然一體。故居的每一進都是以大廳為中軸，井然有序地左右鋪開，層層推進，哪一處都不得有半點含糊。緩緩地移動腳步，往昔的繁華也恍若在眼前晃過。端莊威儀的大廳曾經有過多少談笑的鴻儒？玲瓏秀氣的小客廳還有雍容高貴的女主人輕啟朱唇、吟詩品曲、輕歌曼舞的遺香嗎？而典雅秀氣的繡樓是否有養在深閨里的千金小姐回眸一笑的粲然生輝呢？曾經的繁華，終敵不過歲月的風霜，金鼎玉食的詩禮之家也在歲月里黯然失色。

我在楊橋路與南后街交界的“冰心”故居徜徉了許久。冰心老人在她的散文名篇《我的故鄉》中，留下了對故居情真意切的描述。女作家對故居的留戀溢於字裡行間。如果三坊七巷沒有魅力的話，她怎么會對這裡有這么深刻的印象呢？在那“風光月霽襟懷”之間，在那“紅紫青藍白綠黃城”之里，無不洋溢著她對自己居所的熱愛與讚美，眷戀與回憶。

如今修葺一新的三坊七巷，仍舊演繹著市井的樸素溫和。你隨意拐進哪一條巷道，腳踩的都是方方正正的石板，舉手觸摸的都是潔白無瑕的高牆，抬眼望處都是窄窄長長的天空。匆匆的人間過客，來得太遲，無緣目睹三坊七巷往昔的風華。歲月褪去了它曾經的油彩光亮，但又賦予它任何華麗的裝飾也無法比擬的風韻。那是從這三坊七巷中飄出來的陣陣墨香，那是從它的肺腑里滲出來的渾厚氣息。含蓄內斂，卻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雍容典雅。“誰知五柳孤松客，卻住三坊七巷間。”號稱明清古建築博物館的人傑地靈的三坊七巷，是出將入相的所在。曾經滋養了多少將相之才，曾經匯聚了多少時代風雲，無須太多的史料，單從坊名、巷名，就可窺視它曾經的風姿和榮耀。歷代眾多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詩人從這裡走向輝煌，多少翻雲覆雨的故事，多少風雅迷人的傳說，都付與春風一笑中。“似曾相識燕歸來，無可奈何花落去，小園香徑獨徘徊。”徜徉其中的物是人非之慨嘆，想來古今無異。

三坊七巷，這個佇立在城市中心的古建築群，這個迴響著福州人世代夢想的地方，這個連線著這座城市的過去與將來，連線著那些純真的回憶與憧憬的地方，似一條長長的時光長廊，我沉醉著，回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