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鍋邊

錢塘國小，是我的母校。對她的記憶里，不能少的是後門的小巷——華林橫巷。黃昏的喧鬧時分，是放學的我們，攥著包裝袋，分享著廉價卻令人迷戀的零食。在熙熙攘攘的家長和孩子群中，擠出一條窄路，衝出巷子，便能望見暮色籠罩下的車水馬龍。“哎——來咯——回家——”

然而清晨，小巷便略略沉靜了。大家都從前門走，後門在此時常是緊閉的。但是，總會有人特意繞道，來此光顧——只因那小小的鍋邊糊攤。

記憶里，這鍋邊糊攤永遠人聲鼎沸。背著大大的粉紅色書包的小女孩、胳膊下夾著公文包的白領、制服還未換下的環衛工人……在蒸汽繚繞的大鍋旁，大家或坐或站，等待著能慰貼腸胃的湯水。

若有人等不及，便會扯下土牆上的塑膠袋，反套著手，抓個油餅吃。這兒陳設簡陋，桌子都擺在路邊，頂上是只起到象徵作用的遮雨棚，廚具沿土牆一列排開，原本橙紅的牆面已和牆角的大鍋成了一個顏色，——這並沒有影響食客們的食慾。鍋蓋遲遲不開，食客們只好將眼光投向另一側正炸油餅的白背心大漢。咕嘟嘟翻滾的油里，幾個圓滾滾的油餅沉浮著，在白背心大漢看似漫不經心的撥弄下，從容地變成了深色。食客們於是咽了咽已到喉嚨口的唾沫，心中盤算著剛剛吃過的太軟，這一撥熱且脆，要不要再來一個？哎，還是算了，一挪窩，位子就被人占走囉！

這邊還未盤算完，那邊鍋蓋已開了。白色的蒸汽被大家急切的目光逼退，露出顫巍巍的湯麵，潔白中點綴著碧蔥。等得百無聊賴的氣氛突然躁動起來，大家左右探著脖頸，巴巴地望著將從鍋邊盛進小鍋的老闆，腸胃因興奮而蠢蠢欲動。

終於，老闆來到了面前。“嘭”的一聲，鍋落在了桌上，老闆一手扶著鍋把，一手從桌上的一摞碗裡拎過最上面一個放在食客面前，握住修長的勺柄，一探到底，提上來一整勺最燙的鍋邊，一滴不漏地滑進了碗裡。濃稠的湯汁中浮動著片片鍋邊、干貝邊、蝦米和白菜絲，若隱若現。

啊——真美！無論是誰，都會發出這樣的慨嘆吧。俯下身子正想大快朵頤之時，眼鏡卻蒙上了一層薄霧。是呢，還燙著呢。沒奈何。只得輕輕吹吹湯汁，蕩漾起一圈圈的香氣。

這鍋邊糊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吃不了了。可是別急，還有茶葉蛋呢。老練的食客會將蛋在桌上滾幾圈，蛋殼“卡啦卡啦”地碎成了小塊，剝起來就方便多了。用指甲輕輕一划，蛋殼內的薄膜破開了小口，捏住輕輕一提，蛋殼就跟著起來了。再細細地剔淨了餘留的細末般的蛋殼，白生生的，竟不忍下口。罷了，讓它先在湯里泡個澡吧。

此時鍋邊糊的溫度已稍降，香氣依然鑽人的鼻。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便急不可耐地送進了嘴裡。鮮甜的湯汁滑過舌頭，夾裹著軟糯的米糊，順順噹噹地滾落喉嚨。一閃即逝的味覺刺激讓人很是不甘心，趕忙又舀了一勺，咦？有貝邊？緩緩嚼著，海鮮的腥香與米糊的糯香溢滿了整個口腔，最後咽下肚去的，是滿滿的充實感。急於了解碗底還有什麼秘密，便又往嘴裡送了幾大口，趁著唇齒間瀰漫著暗香，急急地咬一口被冷落許久的茶葉蛋。蛋黃在湯中肆意地散開來，為湯添了一份粘稠……

就這樣一口鍋邊一口蛋，大半碗很快消失了。這時，老闆端著鍋走了來，用福州話說：“有要加湯嗎？”沒等回復便手起勺落，又是滿滿一碗簡單的盛宴，饞蟲又被勾起，叫囂著再戰一回……

摸著略漲的肚子起身，向正煮著新一鍋的老闆娘報著吃了幾碗鍋邊，幾個油餅，幾個茶蛋。老闆娘攪動鍋鏟，報了個錢數，食客們數好錢放在一邊的桌台上。仿佛是種默契，顧客們從不少報吃食，老闆娘也從不清點每次的入賬。“慢走，明天再來喔！”

巷子的那邊，又來了新的客人。來的去的，都是行色匆匆，忙碌的間隙，一碗鍋邊溫暖了胃，也安定了心。短暫而簡單，卻令人難忘。縈繞在鼻尖和心頭的，是米的清香，是人情味兒，是福州城的獨家溫暖。

點評：作者文筆老道，用淡淡的筆調細細地描寫吃鍋邊的情景，對老闆、食客的動作描寫尤其精彩，讀來，有一股坊巷間獨有的生活味道。

指導老師：葉洲

■福州一中高一（10）班 姜昕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