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尷尬

一

經過幾個禮拜的折騰，阿丘終於取得了他的“公民卡”，第一次沒有在警察“護送”下回家來了，因為他有身份了――身份萬歲。

“取到了？”我看著他空空的身後，有點不習慣。

“取到了。”他吁了口氣，“為了證明我是誰，他們從周平王二十一年我下土那天一直查到我如何在三歲那年磕掉了一顆牙，就是不相信我這個大活人。”

“那都核實了嗎？”

“一半吧，另一半沒法取得一致。他們說雖然我是聖人，卻令他們很頭痛。”

“這也難怪，連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來的。對了，我剛才給你訂購了一架古琴，下午送來。”

“謝謝你！”阿丘眼睛一亮。

二

有了公民卡後，阿丘經常外出，很快聚了一班琴友。因為他像貌古拙，初識他的人首先稱他孔子，然後叫他仲尼，最後叫他阿丘。每天手機一響，他便邊聽手機邊挾琴往外沖：“有朋自遠方邀琴，不亦樂乎。”

忽一日來一神秘電話，阿丘與之長談了半日，手機沒電，抽了我的電池繼續長談。之後數日裡外奔波，夜間回來又琴音不斷。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網上新聞）有出資方贊助他舉辦個人音樂會。

音樂會空前成功。出資方又策劃了十城市巡迴演出，轟動全國。上至城市論壇，下至街頭巷尾無不在談孔丘的音樂會。

數月之後，阿丘載譽歸來，累得脫了人形。

未等阿丘恢復元氣，警察叔叔來了。

“孔丘涉嫌 * 漏稅案件，現予以拘留。”

此事立即轟動全國，各大報刊第二天紛紛登出《調查孔丘》、《仲尼密案》、《不得不說的話：孔府內幕》等等連載，仿佛都是二千年前準備好了，就等著阿丘犯事這一天。

阿丘只求我捎去古琴，說：“三個月不吃肉沒關係，琴是不能不彈的。”

我很快也出了名，一出門就會有狗仔隊跟蹤，他們似乎堅定不移地相信我遲早會與某位黑道人物碰頭，然後搖身一變成為此事件之幕後黑手。可惜我長年在室內工作，手白得很。

三周后真相大白，一切錯誤都在出資方――一個瘋狂斂財的團伙。各大報刊的連載戛然而止。

三

此後文壇、樂壇的人馬就很少來拜訪阿丘。寂寞的屋子仿佛成了一個古戰場遺址。

阿丘時則彈琴，時則上網，每日學學古今異義詞，喝喝孔府家酒，不亦樂乎。

一日，文壇新秀、美女作家顏如玉登門造訪。此女以《東周寶貝》一舉成名，聲稱以身體寫作，可惜自身沒什麼賣點，只好借屍還魂，以古人的身體寫作可以算是後美女作家了。

她在門外便開始鼓掌，盛讚琴音之優雅，夫子之超凡脫俗，不料那是我的電腦遊戲的背景音樂，而阿丘正在上廁所。

相互介紹後，她請求孔夫子奏一曲《廣陵散》，阿丘說沒興致，請回吧。顏如玉說今天專程來與先生探討某些當代文學理論，阿丘說我國語尚不過關，請回吧。顏如玉說：“先生曾曰惟小人與女子難養，我對此十分反感……”阿丘說請回吧。顏如玉說先生假仁假義，實不配為聖人，阿丘說：“請――”

半月後，文壇新秀出書，書名曰《我與孔子徹夜長談》，作者顏如玉。又掀暢銷神話，從略。

一日，手機上有條簡訊息：

孔子和弟子顏回野外露營，搭帳而宿。夜半，孔子推醒顏回，說：

“觀此星空，有何感？”

顏回答曰：“我看到星空壯闊，粼波閃爍，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宇宙的無限，生命的短暫，歷史的漫長；而且，天氣也很冷。”

孔子說：“笨蛋，我們的帳篷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