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

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很物質的人，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俗不可耐。

讀到上海時，會突然嚮往它。嚮往路邊的法國梧桐，嚮往巨大廣告牌上模特空洞而迷離的目光，嚮往迎面而來的陌生女子身上好聞的香氣，嚮往不眠夜晚長街上陸離的霓虹燈。我喜歡上海這座城市所散發出來的物質的氣息。臆想中的上海，會有一座爬滿青藤的白色小樓等著我，吱呀的閣樓上，老舊的唱機會不知疲倦地放著周璇的老歌。於一個倦懶的下午，捧一卷張愛玲的書，和這個感性的女人一起，去續一場霸王別姬的戲，去圓一個叫做天才的夢。臆想中的上海，會有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捷運，捷運呼嘯，颳起黑色的穿堂風，引得孩子一陣驚呼。臆想中的上海，會有一條長長的胡同，哪家飄來的小雞燉蘑菇的香味，伴著高壓鍋茲茲的聲音，讓我覺得說不出的幸福和富足。

讀到巴黎，會突然想去赴這場浮動的盛宴。迷戀巴黎陽光下的咖啡屋，希望捧著書卷半躺在舒服的藤椅上，讓咖啡的香味溢滿整個午後。傍晚，會想要去艾菲爾鐵塔，用指頭圍成窗戶來過濾目光，讓它更明亮一些，更純粹一些，好去捕捉天邊大朵瑰麗的流雲。晚上，會喜歡毫無目的地流連在香榭麗舍大街上，仔細辨認一家一家的專賣店，然後像個小女孩一樣迷戀上店鋪里五顏六色的燈光，如果是12月或是2月去巴黎，我會和大多數巴黎女人一樣，擠進老佛爺百貨或是春天百貨，折扣超低的精緻東東會讓我愛不釋手。

讀到英國，會想看泰晤士河上淺紫色的霧和笨重的大本鐘，聽厚重的報時聲也會有無盡的遐想。坐著雙層巴士乘著陽光穿梭在英國的大街小巷上，不知會是一種怎樣的情致。教堂的尖頂直刺藍天，讓大朵大朵的白雲躲閃不及，建築將陽光割成好看的幾何圖案。大片的陰影傾斜在我身上，企圖奪走陽光的芬芳。

有時候也會想讓自己超脫一些，悠然一些，於是考慮讀一讀不丹或是尼泊爾。群山將城市抱在懷裡。那裡的人們有著簡單的生活和乾淨的笑容，他們生活得快樂而從容，小街上的人們步調緩慢而穩重。他們對外界所謂繁華的生活沒有興趣，始終沉浸在自己的那份平靜的幸福中。街邊滿臉皺紋的老嫗，有著明亮眼睛的孩子，寺廟中清瘦的僧侶，有黑色頭髮、棕色皮膚的女人，從容不迫地享受著上天給他們的生活，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堅定與快樂。所以會想有朝一日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但很快把自己打敗，因為離了電視和網路，我簡直不能活。

所以，超脫變成了一種奢望。我物質的本性展露無遺，注定了我只能生活在夢想與現實之間，死了之後既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獄。

又是一個布滿陽光的下午，

無所事事，

聊以自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