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的味兒
16歲的初夏特別漫長,終於熬到了暑假。
扛著大包小包回到家裡,早已疲憊不堪。殷勤的媽媽迎上來:“放假了嗎?”
“喔,逃學了。”我不經意地說,看著滿臉疑惑的媽媽,不忍心再跟她說笑了,“是放假了,那么緊張幹嗎?”
媽媽笑了,開始收拾我的“戰利品”:“影兒。”
“嗯?”我雙臂一伸開,攤在沙發上。
“我們打算暑假回梅家莊看望一下鄉親父老,已8年沒見過他們了。你去么?”
梅家莊?該是一個不大的深山小村,環境怡人,村人個個淳樸忠厚……還有些什麼,好象是很重要的,但我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想什麼啦,影兒,你回去不?”媽媽停下了收拾工作,看著我。
“沒……!”我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了:“我看哪,你該回去,好讓鄉親們看看你,我的女兒多漂亮。”
“別亂說。”
媽媽把衣服疊好,放進柜子里,“你還記得二郎嗎?現在都該18歲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莊裡。”
二郎,18歲,我似乎想起點遺留的東西。
“忘了?哎呀,怎可以忘恩負義的?他救過你的!”媽媽好象比我還要緊張,“你還答應過要當人家的妻子作為報答呢。”
“什麼?有這回事?”我大驚,思緒旋即回到了9年前的夏天。
“小心……!!”伴隨著一個男孩的驚慌,“撲通”一聲,我已在小河裡掙扎,當時水流很急,嗆了水的我早已嚇得忘了求生的方式。
接著是咕嚕的一陣聲音,我被一條有力的胳膊挽住,向岸邊拉。我也“醒”了一半,協助著向岸邊游去。
“不用怕,來,你正在游泳,像平時那樣!”聲音很大,很悅耳。
不知道怎樣,我被他拉上了岸,他二話沒說,背起我就往我家裡跑。
媽媽給我換好衣服後,我坐在床上,余驚未平。他坐到我旁邊,問:“丫頭,你要怎樣報答我啦?”
“我?”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整個心思還在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中,“我呀,長大了要給小哥當媳婦。”
“好呀,我有媳婦了!”他高興地說,“丫頭,等你長大了我就來接你。”
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媽媽:“想到了嗎,臉紅紅的?”
我嚇了一跳,對呀,我沒有忘記,只是那個被我稱做小哥的男孩,以埋藏在我記憶的深處。“羞羞,我那時都說什麼了?”我抱怨。
“都答應人家了,不能反悔。”媽媽挖苦。
我不再做聲,同時,又盼望著再見到小哥的那一天。
幾天后,我跟著爸媽回鄉了,這是8年來第一次回鄉,心情無比激動。媽媽也不住地跟爸爸回憶過去的事情。我細細地聽著。
莊裡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是我所熟悉的小村莊。這與城鎮相比,不失為一個世外桃源。
我們把行李搬到伯伯家,並在那裡暫住。凳子還沒坐暖,伯伯就開口了:“難得回來,丫頭,去看望一下你的小哥吧!他想你。”
搜刮著8年前的記憶,好容易來到了一間木屋前,本打算“小扣柴扉”,伯伯卻神仙似的出現在眼前,指了指那大樹下,那裡坐著個黝黑的男生。我馬上明白到:他就是我小哥。
我輕輕地走了過去,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並沒有發現我。我以略帶稚氣的語調叫了一聲:“小哥。”
那人突然轉身,打量一下我,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丫頭,是你?”
我心裡生出一股暖意,忽又被壓住了。他還喊我丫頭,可他似乎不再是我當年的小哥了,他變得沉穩,是雨季中不該有的沉穩。
“聽說……你要回來,想不到……那么快。”他的語調起伏不大,沒有一點喜悅,以致我不知該說什麼了。
沉默了一會,我問:“你媽還好嗎?”
“好。”
我們又靜了下來,我發覺我們似乎沒有可談的事情。8年了,趣事不該是很多嗎?
一剎那,我被拉了起來,同時得到一個字――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雙腿已飛奔起來。一陣陣涼風帶來了農村特有的泥土氣息,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小哥也是一樣的拉著我跑。我感受著,抓緊了那本已把我抓得很緊的手。
一會兒,我們停了下來,小哥指著眼前的那棵桑樹,輕輕地問:“還記得嗎?”
樹上掛著一小串一小串的桑葚,紫紅紫紅的,過去的記憶又清晰起來。“我是為了摘桑葚才從樹上掉進河裡的!”我傻傻地自語。
“真想不到你沒忘!”小哥表情像得到了重大的發現,臉上的沉穩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走到桑樹底下,摘下一串桑葚,抖了抖,拿到我眼前,說:“現在用不著爬樹了,夠得著,還敢吃嗎?”
“怎么不敢?”我搶過那串桑葚,塞進嘴裡,酸酸甜甜的,那是童年的味道,是純潔的味道,我還能有幸重獲。
“丫頭,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小哥伸手又摘了一串桑葚,放進嘴裡,滿足地笑了。
“對,好朋友……”
河水潺潺地流著,桑葚那酸酸甜甜的味兒,滲進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