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的童話

第一次知道這部童話的存在，是從丁玲的童話《給孩子們》里了解到的。那是一部對《彼得潘》的仿作，不過主題卻是教導孩子們奮起革命作新社會的新兒童，而《彼得潘》在這裡是作為資產階級的童話被加以鄙視的。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剛上國小，當然沒能明白這些深刻的含義，只從此模糊地知道了有這么一部幾個會飛的好孩子一起戰勝壞蛋的故事。後來，又從其它地方零碎地得到了一些了解，卻一直沒有讀過原書，想像中仿佛是一個“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故事，單純如白雪公主。然而，想像常常是與事實相左的。我讀到了白雪公主的未修改版。也讀到了《彼得潘》的原書。怎么說呢。這確實是一個幸福的童話，沒錯。壞蛋死了，主角們勝利了，完美童話的模式並沒有受到侵犯。從這一點來說，我的想像並沒有錯。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同。否則，為什麼我看到結尾――那怎樣說也不能算是一個悲劇的結尾――時，唯一的感覺是難過呢？還是有問題吧，哪裡。與《小王子》相似，這是一個與成長有關的童話，童話的主角當然是彼得潘。這個傳說中永遠的孩子，並不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成熟。台灣（？香港）把書名譯作小飛俠，然而彼得潘實在不是有那種救世情懷的孩子，甚至連高尚也算不上。那天晚上，他愉快地帶著溫蒂和她的弟弟們飛走，溫蒂父母的眼淚和驚慌當然並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象所有真正的孩子一樣。

小仙女也不是一位善良的天使，只是一個為了喜歡的男孩子而滿心嫉妒的女孩，永遠想著怎樣陷害溫蒂。就這樣，他們飛到了永無鄉：那個一切孩子夢中的地方。永無鄉真正是一個孩子的世界。孩子們住在地洞裡，從管子裡進屋，假裝吃飯，玩著過家家的遊戲，和童話里的動物與仙女作朋友。當然，孩子們夢想的戰鬥也不可缺少：還有胡克呢，這個裝著一隻鐵鉤子、總是來挑起爭端的海盜頭子。於是，情節隨著與胡克的戰鬥展開。終於要打胡克了。率領著一幫海盜的胡克看上去並不讓人憎惡，並且就我們看到的還紳士而彬彬，他對孩子們的騷擾更多地象一個不被接納的孩子的惡作劇。但反派總是要死的。孩子們被抓走了，經過一場並不比男孩子的打仗遊戲更複雜的戰鬥，彼得潘救出他們，殺死了胡克。反派終於死了，但並不怎樣大快人心，歸根到底，這個反派的最終BOSS也只是永無鄉一個脆弱的大孩子而已。戰鬥和遊戲都結束了的最後，永無鄉的孩子都回到現實的世界，無一例外地長大成人，忘記了當年的夢幻。負著公文包和圍裙的翅膀再也飛不起來。慈祥的媽媽和溫柔的大狗已經靜靜地躺進墳墓，美麗而善妒的小仙女也早已化為泡沫。唯一沒有長大的彼得潘，也很快以孩子的任性忘記了曾發生的一切，忘記了胡克、溫蒂和麥可，忘記了那個曾為他付出生命的小仙女。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孩子的遊戲，嬉鬧，戰鬥，歡笑，哭泣，然後被遺忘。這是最好的結局吧，就象溫蒂自己認為的。畢竟，作者還是留下了新的希望，溫蒂的孩子們繼續跟著彼得潘飛到永無鄉去，儘管一個個孩子總要長大，孩子的夢想卻世世代代，傳承不息。也好吧。早已長大的我們也只能這樣相信。雖然還是忍不住有些惆悵。“永遠也別長大。”《安提戈涅》的最後，那個不幸的成年人克瑞翁說。但我們還是長大了。所以，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童話的結局，王子和公主並沒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不長大的王子與公主的後代重複著永恆的傳說，只是已沒人記得起最初那位公主是如何老去。童話終結，童話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