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祭
我不知道怎樣開給這樣的文章起一個頭。也許我永遠也學不會。也許我從來沒有記得過,從來沒有傷心過。
因為,我是一個冷血的人。冷血動物。
爺爺去世的那天,我也回家了。在他的那些子女中間,在他的孫子孫女中間,我看見爺爺躺在一張床上,已經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呼吸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副軀殼在哪裡。孤獨。淒涼。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感覺到。寒冷,寂寞。都不再屬於他的世界。
夜裡的空氣很冷,冷得眼淚都可以掉下來。床前有一條長凳,他的兒女們坐在那裡,頭上戴著孝。是的,他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我居然就那么楞楞的看著他,看著那具身體。我忽然想起一個人的死去,就再也不會看見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愛恨糾葛。我爺爺是一個很平凡很普通的人,可是他到死都在牽掛一個人。是在另一個省的妹妹。他在死之前最後一個念的名字。覺得心痛。他之前的兩個星期或者更長的時間里都在說胡話。思維很不清楚,一直在說話,一個人也聽不懂。每天吃很少的粥喝一些水,剩下的時間就在床上閉著眼睛也在說話,簡直是在喊出來。聲音很大,在屋外都可以聽得到。我去看他的時候還在想,他怎么又那么多力氣可以喊出來而且喊那么久,他受得了嗎?我覺得太無聊。可我不知道的是他的牽掛。到死都在牽掛的一個人,卻也是在病床上等待。等待死亡的降臨。都是快要熄滅的風燭殘年。而今這一支燭火已然熄滅,那一支呢?我不敢想以後的情景。他們會在天堂遇見吧。最後的牽掛。
爸爸和我的伯伯們和叔叔一直跪在地上,面對著來弔唁的人們行禮。這個近乎古典的儀式,我看了很多遍。很多人,有爸爸的同事。他們過來跟爸爸說著什麼,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看見一個腫著眼睛的爸爸。一個心痛到極點的爸爸。我站在他後面流淚。儘管我知道,這眼淚為了誰。卻不是為死去的人。有一句話說:你不會為他流淚,是因為你不夠愛他。是的,我想我還不夠愛爺爺,我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後來總是搬家在城裡面住,更是很久才回老家一次。然而我現在才知道有一種愛,是想起來都會痛的。比如現在,我幾乎是在流著淚在寫這篇文。並且寫不下去幾乎要中斷。我記得清楚爺爺的模樣,黑瘦的臉,乾枯的手臂,駝的很厲害的背。拄著拐杖慢慢行走的爺爺,一遍一遍叫我名字的爺爺,看不到想見的人時失望的爺爺。一直以來我以為對我不重要的爺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永遠也不會。
我守著他的靈樞。周圍的一切都不重要。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人和事都無所謂。我最後見到了他的骨灰盒。一個雕刻華美的房子樣的盒子。那是他最後的歸宿。最後的所在。他的兒女哭的悽慘的時候我卻沒有哭,等到我離開家去學校的時候,在學校里哭了三節課。到十點要睡覺的時候都再也流不出淚來。我欠爺爺的,何止是眼淚。
想起以前爺爺叫我陪在他身邊和他說話,我聽著他的話卻聽不懂心裡還覺得無聊麻煩,可是現在呢。我想要坐在他旁邊,想要聽他說話,說什麼都可以,只要你不要我在身邊陪你為止,直到你講到不想講為止。
可是再也沒有那一天了。
死亡,是生命的結束,永生的開始。
那么,我請求你原諒我。請你在天堂過的好好嗎?你一定要比在人間更幸福。冬天了,你在另一邊的世界會不會冷呢?我會給你燒很多的紙,希望可以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