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

深知你是無法讀到此信,但依舊寫了,權且抒發一下心裡鬱結已久的思緒。

此時的心情很複雜,很難分辨出是傷心、失落、自憐,抑或是愧疚。

當初來到金陵,一來是哥哥為了打點生意,二來探親,最重要的是待選才女。寄居在你家,日久便改了心腸。想縱使入了宮,也不見得能有所為,不如在賈府結一門親事,反而更實際。於是便想到了你。

你總是和姐妹們混在一起,不務正業。你總說:“女孩子是水做的,見了便覺清爽。”在大觀園裡,表面看起來你對所有的姑娘們都一般體貼,其實我早已看出你對顰兒情真意切,而她亦為你陪上了一生的淚。

我自覺不像顰兒似嬌照水,如弱柳扶風,可也不醜陋十分。況且我不像她那般心細,那般斤斤計較,至少表面上如此。不多久,大觀園中無論主子,還是僕人;無論長輩,還是平輩、頑童無人不嘆服,但我又如何容易?難道我真不嫌棄別人的舊衣服嗎?若不是為了和顰兒爭,我又何苦委屈自己,迎合別人。是了,我寫不出“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許秋心”這般風流別致的詩句,但不代表我才情不及瀟湘妃子,何況眾人皆言我的詩含蓄渾厚。我真真不明白顰兒究竟哪點勝於我,以至於你能說出“你若死了,我便出家當和尚去”,以至於你幾次三番的要砸你那命根子――通靈寶玉,以至於你病中念的唯一的人就是她,甚至她仙逝後你都始終無法釋懷,先是求她入夢,後來真的入了空門。

我不服,憑什麼?甚至成親之時不能奏樂,須假裝成她,憑什麼?僅因為她比我早來賈府嗎?

是了,因為她最了解你,她從不勸你去考甚功名,是么?那是因為她痴!沒了功名,我又為什麼要嫁你?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不該有所作為嗎?我承認我是處於私心才與顰兒斗的,也是處於私心才老勸你去考功名的,可是這也是為了你呀。你為何就不顧念絲毫恩情,如此毅然決然去了。我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去考功名,不會同意鳳姐的計謀,害了大家。

埃!人都道是金玉良緣,你卻只是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亦難平。到頭來,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怨怨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好似食盡鳥報林,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乾淨!

我雖有悔,但終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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