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

我用鍵盤敲出上面兩句話的時候眼淚就掉下來了，我覺得自己真的好不爭氣，但是落落是真的回不來了。

落落是一隻小貓，一隻身上有黑色和白色的短毛的小貓。來到我家的時候它剛剛一個月，只有巴掌大。落落真的是一隻乖得不能再乖的小貓，它很安靜、很羞澀，看見陌生人就飛快地跑到我的衣櫃底下，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腦袋來看；它不喜歡在它的小窩裡面睡覺，總是不停的叫直到我把它抱到床上，它會心滿意足得在被子上挑一處暖和的地方伸懶腰；它也會任性，喝牛奶、不吃白米飯，吃火腿腸、不吃餅乾。落落很漂亮，是真的漂亮，它的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很圓，裡面總是透著一股無辜。

很乖的落落，卻是不招我爸喜歡的落落。

落落是個笨蛋，你不知道我爸不喜歡你么？為什麼要在吃飯的時候去餐桌旁邊轉呢？既然只有巴掌大的你沒有被發現，為什麼還要再叫幾聲呢？這樣我爸會煩你的你不知道么？當時我在書房看書，忽然聽見“砰”的一聲——我第一次知道用腳踢一個肉體可以發出那么大的聲音——然後傳來媽媽的喊聲：“你乾什麼呀！”我跑出去看，一隻拖鞋在離我爸不遠處躺著，我想還好，他只是踢了一下拖鞋，但是我再扭頭，就看見了我的落落，瑟瑟發抖地蜷在樓梯口（我們家餐廳在二樓），它在極力把自己的身體縮小，縮的只有半個巴掌大了。我才反應過來，我爸踢得是落落，他多狠心呀，他用力到把拖鞋都踢飛了。我走過去抱起渾身都在發抖的落落，它抬頭看我，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它只是一隻一個月大的小貓呀！

我只能把落落送走了，就這樣落落來到了村裡的姑姑家，姑姑很不情願地收下了它，她也不喜歡貓，到現在我明白了，她是討厭貓。

那以後我見過它三次。

第一次，是在姑姑家的客廳，我進去的時候它正努力地從一隻速食麵口袋裡找一點渣滓吃，我就站著看它，已經愣了，它抬頭看見了我，很委屈地“喵嗚”了一聲，走過來抱住我的褲腿，我剛把它抱起來，姑姑看見了，她大喊：“快放下它！它身上有跳蚤！”

第二次，在姑姑家的院子裡，落落從煤堆里鑽出來，灰頭土臉，歪著腦袋看著我，我朝它走過去，它飛快地跑開了。

第三次，在村子裡的巷子裡，落落右耳的毛已經掉光了，據說那是一種病。落落從我身邊走過，沒有一點反應，我的落落不認識我了，我看著它越走越遠，終於忍不住，蹲下來捂住臉，哭了。

今天是大年初二，因為要回去上墳，我又見到了姑姑。

——“落落呢？”

——“跑了。”

——“不可能，落落很乖的，它不會自己跑了！”

——沉默“死了。”

這就是落落的一生，兩個字的謊言“跑了”，兩個字的實話“死了”。

我小聲的對自己說，落落死了。我忽然好難過，這四個字終於說出來了，我真的不想說，我一說就等於承認了，它就真的回不來了。算起來落落才八個月大。我哭了，小聲地，哭啊哭啊，走出姑姑的家門在哭，走在巷子裡在哭，上了車還在哭。二叔問我怎么了，我抽噎著說落落死了，二叔很奇怪地問落落是誰，我終於大聲哭起來了，我的落落那么羸弱，它一直很安靜、很安靜的走過了它八個月的一生。都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是誰，它怎樣就過完了它的一生，就連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是我的錯，我根本就沒有能力養它，但是我養了它。結果是我把它送出去了，結果的結果是我的落落死了。

落落死了，是我害死了它，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我，落落可以過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