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
2009年春,我獨自徘徊。人生路上,我走了88年,好累。我想躺下休息。
迷惘中,我仿佛聽到了牧笛響起,悅耳動聽,還有牧童騎在牛背上,老牛漫步於浩淼的田野之上,牛角虬曲,像蝸牛的殼兒,牛尾巴拍趕著蒼蠅蚊子,舞出樸實的美。
我提步走去,牧童看著我笑了,笑得天真無邪,沒齒如我。老牛也笑了,眼睛笑成了一條線,我也笑了,笑得一生輕鬆。我似乎返璞歸真,找回了那顆已走失的心。我騎上老牛的背,那一沉一浮的感覺非常舒適。我拿起牧笛,吹奏著父親教我的那首《牧笛之歌》, * 如縷,柔和如水,教我沉醉。清風徐來,掠過發梢,帶著優美的旋律飛舞在氤氳的天地間,飄飄乎,吾如遺世獨處。
我奔跑著,跳躍著,田野幻化成綠草如茵的高原,大好山河盡收眼底。我看到了家鄉的瓦房鱗次櫛比地座落於肥沃的大地,長江黃河貫穿其中,青山綠水縱橫環繞。啊!太美了,這古樸的美,最原始的美。躺身草地,沐浴陽光。大地,我的母親!在你的懷抱里,我感到好溫暖,好安全,像嬰兒夢在搖籃,天籟之音,是我的搖籃曲。
韶光從頭上滑過。夢醒,我已須髯滿面。看著妻子在河邊搗衣,子女嬉戲花叢,一種由衷的幸福油然而生。我教孩子《牧笛之歌》,清悅笛聲響徹大江南北,響徹孩子們的整個童年。我教他們牧羊,孩子們笑了,無牙可愛。他們未能學會說話,但從笑容中,我可以看出,他們在表達一種感情:父親好棒!
一不留神,我被歲月拽到2009年,掐指一算,我已走過88個春夏秋冬。88,一個討人喜歡的數字。我依然教著孫兒《牧笛之歌》。
“爸,你那套已經過時了,別再用在孩子們身上,難道你想他跟你一樣終生躬耕,吃苦勞累?爸,閒著你就歇歇吧。”是兒子抱怨的聲音。
我發現頭上銀絲劇增,不能跑了,只能摸索著蠕動,拐杖是我忠實的“冬粉”。“冬粉”這個詞,是孫兒教我的。他說,在新時代要說些流行語,跟上潮流,不然就OUT了。我經常問,那個叫“電視”的箱子,怎么能裝那么多人。看, * 主席也在裡面,放他出來跟我這個老革命會一會吧。我正愁著這個箱子怎么打不開,孫兒以高分貝通過空氣這一介質將聲音傳入我耳:“不懂就別亂搞,好好坐著,別擋著我看“火影”。”雖然我不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我還是規矩地坐回沙發。有一次我看到孫兒拿著一個火柴盒般的東西,我好奇:“孫兒啊,你手裡的東西是什麼?你怎么拿著它在自言自語,你是不是病了?”孫兒疾言厲色:“你才有病,這叫手機,只要拔通對方的電話號碼就能如同面對面地和對方說話。”“哇!那不是比孫悟空還厲害?千里傳音這般本領它都會。”我讚嘆道。
孫兒無語。但從他那無奈的面孔中,我看出了裡面蘊含的意思。
2009年,我呢喃到,又若夢囈。88個春夏秋冬嚴寒酷暑,我走得好累。我想睡去,迷濛中我看到了母親的臉,和那頭伴我童年的老牛--樸實美,最原始的美。
這讓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