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蒿人的雙翼

千年之後再回望你和你的詩歌，你還是那樣微笑著，在人們精神的夜空中綻放著耀眼的光芒，那樣孤傲，那樣純潔，卻不可超越．

賀知章早就說過，你是天上的謫仙，早晚要回到天國去，做掌管風流的正神．自那時起，人們就知道你有一雙翅膀，帶著你駕馭著詩才，凌駕萬人之上，永耀天宇，不落塵埃．呼嘯中用烈火在碧空之上揮灑出兩句戰鬥的誓言：“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看透了爾虞我詐，你把酒視作生命的一部分，或許，酒就是你那對高傲的翅膀。

蘭陵的鬱金香釀製的美酒，你喝得“不知何處是他鄉”，酩酊中聽到皇帝呼你上船，你卻說你是“酒中仙”，拒登龍舟。

迷迷糊糊，貴妃親手調製的醒酒羹已到嘴邊，依稀記得皇帝叫你寫幾手新詩，用以歡娛。你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皇族宴飲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墨客，於是大袖一拂，喝著列酒，騎著青驢快步邁出京城，僅留下高力士羞憤的手中握著的一雙高傲的靴子，和幾句帶著九分醉態的“雲想衣裳花想容”和“可憐飛燕倚新裝”。

你在朋友給你送行的宴會上又喝醉了，於是你高唱：“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於是你神遊八極，用酒香和墨香的氣度向世人描摹了你將登蜀道的行雲流水與夢遊天姥的天馬行空，蘸著瓊漿玉液，留給後人頂禮膜拜。

杜二把你定為“飲中八仙”中核心的一位，你只說一句：“挺好的。”你知道，只有他讀懂了你醉後狂塗的一句“天生我才必有用”，也只有他明白你有一雙泛著酒氣的翅膀，你雙翼一振，幾縷透明著酒香的羽絲飄然落下，紛紛揚揚一斗就是詩百篇。

看權貴如糞土，視名利如浮雲，但你對待朋友卻賦予十倍的真心。或許，朋友也是你靈動的翅膀，將你翱翔的姿態永久地定格在詩壇的天空。

那一年，你名滿天下，他還只是個毛頭小子而四目相對的一瞬，你們都恍然發現你們前世必是交心刎頸的摯交，今生又在詩歌的星光中相遇。自此，每當你修仙訪道，痛飲作詩時，都會想起他，雖然給他的詩很少，而你知道，他的成就一定不低於你自己，要留給他一扇當著路旁凍死的遺骸的朱門，留給他一座被秋風吹得破敗不堪的茅屋，留給他一封官軍收復薊北的捷報，留給他一片屍橫滿地血流遍野的戰場，留給他一個面對兩個黃鸝、一行白鷺的窗欞，“門泊東吳萬里船。”

千尺深桃花潭，在你眼中不過是彼此見眼神交融的一個咫尺罷了。汪倫，踏歌而來為你送別的朋友，讓你明白了你並不是漂泊補丁的羈人，更不是無家可歸的浪子，至少在汪倫所釀的美酒中，留有一份對你的祝福。

你惦記著左遷龍標的王昌齡，便把愁心託付給楊花與明月，渡過五溪的急流，陪伴友人的身影疾馳到夜郎之西。你與座上家賓開懷暢飲，不需要管弦絲竹，只呼出幼子，將五花馬與千金裘換來美酒，與友人一醉，同銷萬古愁。你很清楚，黃河之水從天上奔流到大海磨滅了歲月的稜角，而朋友們是你永恆的翅膀，雖然看不見，但能帶著你向藍天更深處飛去，“扶搖直上九萬里。”

你的天才，你的高傲是凡人學不到的，而更重要的是你的隱形的翅膀，搖動生風，賦予你一個又一個新的高度，時而帶著酒香，時而伴著火光。

依稀中看到你雙翼振動的身影，我說，這是中國詩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