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倘若可以,我願用前世那五百次的蹉跎還就今生驚鴻的一瞥,瞥見那個氤氳在夢裡的江南。
——題記
(一)
汲一瓢江南靈性之水,
注一縷 * 的清風,
三分溫熱,七分微涼,
沏成一盞杏花茶,
繡嘴一呷,
恰是一味江南
呵,我想,這茶也醉人哩!
青石板鋪出窄窄的巷陌,我願光著腳丫走上一遭,撐著油紙傘,彷徨在悠長悠長的雨巷,邂逅那個有著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和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細風中,雨飄忽如霧,單薄的倩影,讓我生出“楚楚可憐”的愁緒。春草如洗,調皮的阻絆著你閒逸的腳步,打濕了粉紅的絲邊褲腳,也濕透了你寂寞的心情。遠眺著雨中的青山,臉上的憂鬱訴說著你的落寞。“和風細雨不思歸”,你就站在那裡,望穿了千山,望穿了秋水,望穿了前世輪迴。且聽一曲風吟:
手卷珍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裡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河道串起烏篷船“吱呀”的聲響,河邊浣洗的女子,花花綠綠,嘰嘰喳喳,童謠喃喃,漣漪蕩漾,不經意間的一抬頭,一撫手,那羞紅那笑靨那情魅,讓我想起徐志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在這裡是恰到好處,美到盡致,美到淋漓。又是一曲風吟:
紅萼輕分妝淺,清溪暗聚眉彎。
垂楊飛燕剪青藍,荷風穿綠鬢,梅雨點春衫。
拱橋頭,菩提樹下,著白衫的老人在博弈,低頭,沉思,拈棋,孰勝孰負,塵埃落定,沒有爽朗的歡歌或是悠長的嘆息,只有眉宇之間的淡定。那份寧靜,讓我連呼吸都覺得多餘,接著,局終,人散,只留下收拾殘局的小僮。我只想把一曲頗具禪意的小詩吟唱: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二)
蘸一抹寧靜的憂愁,
彈弄一曲婉妙的高山流水,
溫一壺新醅的綠蟻酒,
邀二三得意知己,
於燦開的燭花下,
促膝共話巴山夜雨
又是一味江南
呵,我想,這酒真叫人醉哩!
汪建中說過,江南總是徜徉在黃昏里的。是啊,那抹淡淡的餘暉慵懶地散在低矮的屋落,
一切,才剛剛開始。落日熔金,漁舟唱晚,三萬六千頃太湖終成金色海洋,遊船緩緩漂來,載不動太多繁華舊事,歌女彈著琵琶唱了又唱嘈嘈切切,訴不盡人間悲歡離合。不用言語雕琢,無需間藻粉飾,山水人情自成詩行。
可否憶起,西泠橋畔的蘇小小?那個執著於愛情的姑娘,那個不施粉黛卻傾國傾城的姑娘,那個漫步於西子湖畔紅顏薄命的姑娘,那個懷抱琵琶,悠悠地訴著:“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的姑娘。蘇小小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輕移蓮步牽夢魂的華美尤物,暮色下守望戀人太息般的眼神,望穿了萬年的情愫。好一代江南名妓,她守望的是愛情,是執著,是忠貞,是美。唱起李賀的那首《蘇小小墓》吧,祭奠那個江南的女子: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長安的美人,梳著烏蠻高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滿頭金翠,好生沉甸。我見過她們身著盛裝麗服,裙邊繫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流蘇與玫瑰佩環在腰間,層層疊疊的摺紙樣絹袖下,露出一截皓腕握著宮扇,華貴得如同偶人。而江南的你,眼是水波橫,眉是黛山聚,抿嘴一笑,如同我在江南見過的最溫柔的河。長安的美人彩袖輝煌,恍若神仙妃子;江南的你白衣素裳,洗盡鉛華後搖著槳櫓,流連在水鄉。采一片碧圓的荷葉為舟,引一觴清澈的流水為酒,細聽你的簫。
經歷過人世多少事事滄桑,大起大落,遊走過多少名山大川的三毛,到了江南便哭了,呵,好一個奇女子啊,敢愛敢恨,愛的死心塌地,恨的徹徹底底,她哭了,天地便哭了。
呵,光影迷離,星星點點,揉碎了西湖里誰的容顏?滄海桑田,亘古不變,是江南動人的華年。
一盞茶,一杯酒,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