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城市的屋檐

“清明時節雨紛紛”，古人的話確乎有道理。雨下得越來越密，城市上空像一個戴灰巾的女人，剎那間把美麗的外表包裹起來。看不清它的面孔。一輛輛車從路一端開來，又被雨趕進另一端，身邊只留聲音過的痕跡。

我依舊站在路邊，站在僅容兩個人躲雨的小雨棚下，等著公車，起風了，城市在這種背景里搖晃起來。雨愈發大了，我的身體被籠罩住，一旁的樹葉在零星的高處替我遮擋了右邊半滴雨水，另一些卻從樹葉間隙中落了下來砸在衣服上。雨傾斜著向我身上灑去，是進附近超市躲雨還是繼續等下去，我猶豫不定，車總在人沒有耐心的時候開來，就像許多人一樣，在萬般無柰後才捂堅守的意義。

一個騎腳踏車的人在奮力踩著腳踏板，他的身影有些舊，像是把滄桑的弓，射向一個無法看清的遠方。經過我面前時突然起來抬頭看了看雨棚內，又看了看看雨，立即停了下來，將腳踏車推到了我的前方，站進了小小站台內。他的發梢向下滴水，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望著我笑了笑。我抬頭看了看棚頂，心裡自喜道：幸好你還可以容下兩個人。可是不久，一輛公車靠了站，依舊不是我等的那輛，一位懷孕婦女用皮包遮住頭頂，快速向站台疾走，她先是愣了會，然後向站台後方看了看我知道她是想找別的躲雨處，於是我拎起書包，像剛才的位置指了指。冒著沒有停止跡象的雨，向拐彎的便利店奔去。

這個孤獨的夜晚，隨風雨飄搖，我幾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和勇氣，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再說。拐彎處，“華聯超市”幾個紅字如閃閃利劍刺進了城市灰暗的傍晚，我的心裡有了點亮光，沒有跑，穩健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自己在慌什麼？是街，是傍晚，還是自己的寂寞？剛才同騎車人分享的頭頂那一片雨棚，是溫馨而又安全。

到了門口，立刻低頭尋找一片乾燥地，一個帶草帽的大伯，蹲在門口，嘴裡吸著一支有些潮濕的煙-菸頭上火星隨黑暗翕動，我突然想到龐德的《捷運》：“這些面孔在人群中幽靈般的顯現，濕漉漉的黑樹枝上朵朵花瓣。他是誰？一個似曾相識的陌生者，一個有些失望的等待者，一個孤寂的漂泊者。”門口唯一乾燥的地方，他占了一大半，我只好半個身子抵住水泥牆，可以避風，另半個身子依舊在雨中。無奈，只有站在超市外面，才能看見開來的公車。大伯看了我一眼，吸了口煙向旁邊挪了一下，對我說：“往這兒站些吧！”我答謝，他感嘆道：“城市的屋檐就是小啊！”

是啊，農村的屋檐不用分享，到處都有一個溫暖而親近的地方，到處都容得得下人；而城市的屋檐，狹窄而稀少，時時刻刻，人們都要學會分享，學會同別人共同擁有得失，只有這樣，才可以減少一顆顆因沒有人能夠接受與分享的流浪者的眼淚。

一杯茶的時間後，我告別了老伯，向駛來的公車奔去。這一天，我同兩個人分享了城市的屋檐。

上海市虹口高級中學高二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