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動的夜幕

下晚自習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我不管這些，一個勁地往家趕。一進家門就看見爸爸坐在庭院裡低著頭很專心地編竹篾背籮，見我回家，爸爸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隨口說：“肚子餓了吧？廚房裡有冷飯，自己快去吃吧！”說著，眼睛又專注地看著竹篾，長長篾子在爸爸手中飛快地跳動著。說真的，我還挺餓的，舀起冷飯就吃起來。沒吞幾口，“噝”的一串聲音在夜幕里擠進門來，爸爸倒吸了一口冷氣，急促地喊道：“小艷、小艷，快拿片布來。”我沒多問，心想一定是竹篾片子劃破爸爸的手指了。一面迅速拿起片布跑到爸爸面前。爸爸的手指果真被竹篾片子劃破了！口子劃得很深，像黑暗裡一張血淋淋的嘴，正滴滴答答地往地面流淌鮮紅的血液。我慌忙說：“爸，別編了！別再編了！改天又編吧。”“傻丫頭！”爸爸微笑著摸摸我的頭說道：“不編？你在學校的生活費、書本費從哪兒來呀？”說完，又獨自飛快地編背籮，長長的竹篾在爸爸腳下迅速縮短、縮短。

夜幕里，爸爸靜靜地坐著，臉上似乎洋溢著微笑。爸爸編了十幾年的背籮，我還從沒有像今晚這樣認真看過他編背籮的情形呢？我仔細看著爸爸在背籮上迅速地跳躍的手指，那是一雙什麼手啊！又粗又大的關節，像松樹皮一樣皸裂的手掌上布滿重重疊疊疤痕和老繭。這編好的每一個背籮，上面還殘留著一個新舊不一的紫色血泡。看著爸爸這雙粗糙的手，我暗暗告誡自己：張淑雲，你一定要努力學習，要對得起你的父親。我拿了一個竹篾凳子，輕輕地坐到爸爸身邊，不由得貼近爸爸，靠在爸爸身上，爸爸的身體暖烘烘的，我的心裡也暖烘烘的。爸爸的十個手指在背籮上跳來跳去，我小心地幫爸爸理順竹篾。夜幕里，暗淡的燈光籠罩在爸爸周圍，冷風裡，地面隱約地晃動著，昏暗中爸爸飛速轉動已初具形狀的背籮，纏了白布的那個小小的手指高高地豎著，豎著，突然在我眼前迷漫開來。地面乃就幽幽地晃動著，爸爸突然說了一聲：“小艷，去睡吧，啊？明天還要早起呢，別來湊熱鬧，你的任務是讀好書。”於是，竹篾子嘩啦嘩啦流動的聲響又一次伴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