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車室

我真的不想中考了，我快要瘋了。

那是個秋天的黃昏。落日的餘暉吻紅了楓樹的輝煌；蕭蕭的寒風搖下片片枯黃的落葉；鴻雁南寄，託付著尋春的叮嚀，在晴空排陣起飛；秋雨迷濛，瀰漫著寂寞的秋意，雨中的鐵軌，倔強地伸向遠方……而我攥一張北上的車票，準備離開家去闖蕩。

她也獨自一人站在候車室，眼裡滿是無助的神色，連大包小包的行李塑膠包似乎也耐不住冷風的入侵，只急急嗖嗖地響個不停。

她望了望人頭攢動的候車室，屋檐下只存有許多雙同她一樣焦急的眼，倦怠的眼，心裡唯能應以幾聲嘆息了。除此之外，她只覺得冷。

我們就這樣不期而遇，她告訴我，就在一年前，她曾滿懷希望從那隔著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從一個僻遠的鄉下，登上了這列載著希望的列車……唉，時光，真是轉瞬即逝。

城市裡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城市縱橫林立的高樓，都讓她轉暈了頭，看花了眼，但她緊接著，是在“新生活”面前的不知所措：所謂“文明人”對她鄉下人的身份處處予以歧視；所謂“文化人”對她國中未畢業的學歷總不屑一顧；所謂“現代人”對她渴望得到幫助的眼神回以異樣的冷漠――城市裡的生活太可怕了，她這樣想。還是走吧，回到雖然貧窮卻有人情溫暖的鄉下去，還有……她又分明從衣兜里拿出一封加急電報，望了望鐵軌遠處，仍靜得出奇，眼前一片迷茫。

雨越來越大，似乎並沒有停歇憩的意思，她不由著急起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踏上歸家旅途？

正思量間，一個步履匆匆的少年埋頭走過，撞得她不設防打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水泊里。未等她開口，少年卻先關切地扶起了她，拍拍她柔弱的肩：“小妹，沒事吧？都是我不小心，對不起！對不起！……”

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少年便匆匆離開了。

“喂！站住！”一個婦女招呼著她，“檢查你錢包還在不在？”婦女狡黠地說。

她伸手進口袋裡，隨後便呆愣了。

“怎么樣？不見了吧？我就知道！剛才我就看出來了！”婦女嘴角露出得意的詭秘的笑，轉身而去。

為什麼？為什麼？這殘酷的城市，還要將她一年來辛苦勞碌掙來的心血刨空？還要將那大山背後的希望撕碎？

她冷冷清清地，她佇立在雨中，手裡還緊攥著衣兜里的那封電報――那封母親病危盼歸的電報，淚水也不知覺地淌了下來。

隨著汽笛一聲響，火車是那樣不適時地來了，又匆匆地去了。她坐在窗邊，向我搖手道別，然後眼睛卻無神地注視著遠方――我想，她又在想遠方的大山，大山背後的溫暖了吧。

也許她還不知道，就在上車的那一剎那，趁她不注意，我將自己的兩百元積蓄塞進了她的背包，而我，把北上的車票退了，我決定回家，是的，回家。一回頭，我看見，雨中的鐵軌，鮮明而倔強地伸向遠方，清亮的雨滴在上面淺起朵朵盛開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