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依舊

長假中的我總喜歡回到爺爺奶奶住的小村子，總喜歡走到那條巷子的另一邊，注視著那一片空地，注視著那一片曾經的殷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一

那時的她已經七十多歲了，和老伴住在我們家隔壁，就只隔著一條巷子。媽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奶奶因家中農活繁忙，忙不開時便把我交給隔壁的這位老人照看。

她對我很好。兒女們好不容易來看望她時帶的食品，通常是被我捧回家的。我喜歡她家後院的小園子，在我看來，從內屋走進後院，簡直是到了世外桃源。那五顏六色的夾竹桃、熱情奔放的雞冠花、不畏嚴寒的野菊，成了我的最愛。

二

悶熱的夏。

我走進她的家，腳踩在坑窪的泥地上，竟感到異樣涼爽。我盯著那堵斑駁的磚牆，不知怎的，大腦中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說不準什麼時候會塌掉呢！

屋子裡有一股老人生活環境 * 有的氣味。

“片兒啊，今年可真是的，你一定要生氣啦！”她一邊說一邊走向食品櫥。

“怎么？剛栽的桃樹苗死掉了嗎？”我立刻想到了這件事。

“不是，今年的無花果不像往年那么多，又被那幾個小鬼搶走了一些，瞧，只剩下這幾個，我搶先把它們藏在了這兒，怕他們又偷走，你來看看，肯定不錯呢！”

無花果的味道確實很甜美，她，卻沒嘗一口。

三

她邁著不太靈活的腿，滿臉喜悅地來找我，說今年的雞冠花開得好盛。我走進她家後院，滿眼儘是盎然的春色。她笑得很開心，皺紋攏在一起，竟有些怕人。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幾朵雞冠花，一朵朵分好，數著：“這朵給小敏，這朵給麗麗，這朵給榮榮……還有兩朵，是我特意給你的。來，我幫你貼到額上！”我樂意地俯下身子，她撕開花瓣最外面的一層膜，花瓣便像塗了膠水似的，輕易地粘到了我的額上。我高興地跑回家，巷子裡到處洋溢著我的歡聲笑語。

四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當我正在盤算著我的雙休日計畫時，卻傳來了急促的電話鈴聲。爸爸接完電話，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拽起我就走，我不住地嘟嚷：“好不容易放個假也不踏實，今晚就必須得回去嗎？”爸爸也不吱聲，只知道使勁地蹬著車子。

外面的風割得我的臉生疼。

到家後我才知道，她的老伴走了，就在剛才。我的眼淚倏地下來了，而她並沒有哭，甚至從她的眼神里找不到太多的傷感，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靈床邊，凝視著躺在靈床上的老伴兒。生老病死，固然是人生常理，但她就一點兒也不傷心嗎？我當時挺不解，不過現在想來，她的心境應該和王子猷一樣吧！

五

該來的還是要來。

就在一個月後的同一個夜晚，她，也靜靜地走了。

我趕回家時，她就那樣安祥地躺在那兒，我的鼻子不禁一陣酸楚，但淚只在眼裡停留了片刻，並沒有落下。身後，傳來了奶奶的哭聲……

她走了，那間陪伴我度過童年的屋子便空了。不再有燈光，不再有她。而我卻還在回味著那間老屋裡特有的氣味，甚至是在懷念。

院子裡栽滿丁香花，開滿紫色美麗的鮮花

我在這裡陪著她，一生一世保護她

遠處傳來的歌聲，似乎帶來了幾絲若隱若現的花香。

我陡然覺得，其實，她的心就是一座花園，哪怕只是一朵小花，留給人的，卻是無盡的芳香……

一切依舊――

芳香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