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

秋陽一如既往的暖和。葉子還沒落。放學路上有低矮的灌木，每片葉子都欣喜得發光。

我看見它們的每個原子都掙扎著向外擴伸，還有那些細膩的輪廓微微顫動，新鮮尖銳的嫩綠刺痛我的眼睛。葉面反射著太陽的光亮，閃耀的光點折出長長的金線，灼燒著我的皮膚，吱吱作響。——它們就在那裡，它們真的存在著！再也沒有什麼要比這樣的真實更令人震撼了！

媽媽說起以前金燦燦的絲瓜花，鋪滿了田野，然後就激動得語無倫次了；我在飯桌上眉飛色舞地描繪燃燒的灌木，不知不覺也熱淚盈眶，似乎滿世界都是樹枝抽條鮮花開放的聲音，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每天早晨醒來，看見太陽在掀起熱浪，海面鱗光，磚紅的屋頂，碼頭上深藍的貨櫃，這樣深刻的、熱烈的美麗，總能使我淹沒在無盡的悲歡中。我能感受到我的悲歡觸緒紛來，各種各樣的情緒瘋狂地生長，熊熊燃燒，盤繞著我的腳踝、小腿、手臂，貼著我的耳背、後腦勺，然後融化在天空濃濃的藍色里。

梵谷在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中，曾這樣說道“當我畫一個太陽，我希望人們感覺它在以驚人的速度鏇轉，正在發出駭人的巨浪。當我畫一片麥田，我希望人們感覺到原子正朝著它們最後的成熟和綻放努力著。……如果生活中不再有某種無限的、深刻的、真實的東西，我將不再眷戀人間……”

我想，那種“無限的、深刻的、真實的東西”，我已經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