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打撈機

頭放在軟綿綿的羽絨枕頭上，或者是蕎麥皮枕頭上，男孩毛糰子就開始做夢了。

毛糰子每天夜晚都能做滿滿一夜的夢，他的夢從來沒有重複過。只是，早晨一醒來，那些夢會丟了，好可惜。他常常懷疑他的夢是不是落進枕頭裡了，所以，他從來不肯讓媽媽洗他的枕頭。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夜又來了，風捎帶著星星的涼意擦著毛糰子的鼻尖飛過，毛糰子馬上把頭枕到枕頭上。今晚是個什麼樣的夢呢？

不知過了多一會兒，那股帶著涼意的風又刮回來，變成一隻軟軟的手向毛糰子招了招。

毛糰子輕輕地起床，跟著風的手穿過窗戶，飄向空中。他正要跟風直上藍天，忽然腳下一絆，原來是大樹的枝丫掛到了他的衣服。毛糰子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倒了。喔，他跌到了老鷹的窩裡。

老鷹睡得正香，可能正在做夢吧，被毛糰子一砸，受到驚嚇，“撲棱”展開翅膀，直衝雲霄。

毛糰子摟住老鷹的脖子，他的身體被強烈的氣流沖得豎起來，害得他頭朝下，光腳朝上。他的兩眼正好跟老鷹的兩隻眼睛碰在一起，啊，好銳利的目光啊，刺得毛糰子睜不開眼。

老鷹扶搖直上，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往上猛地一甩，毛糰子的手被震開了，他打著滾兒跌向一堆雲彩。

在那堆厚雲上彈了無數下，毛糰子才停下來。

“我會暈過去嗎？我的頭要是撞出一個大包，媽媽又要嗦半天。”毛糰子最不愛聽媽媽嗦了。

摸摸身上，哪兒也不痛，頭上光溜溜的。站起來蹦蹦跳跳，腳下軟軟的，一彈一彈的，是雲嘛，當然彈性好嘍。他放眼望去，啊，這兒到處都是雲喲，大團大團的，成堆成堆的，一片一片的，是雲的家鄉啊！

毛糰子走到腳下這堆雲的邊緣，往下一看，啊，嚇了一跳，家不知去了哪裡，他身在無邊的太空中，連地球的影子也看不見了。

這裡好安靜，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所有的雲都睡著了，在做夢。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原來是一架飛機飛過來。毛糰子急忙向飛機揮手，希望飛機上的駕駛員能發現他。但由於飛機是背對著毛糰子飛的，所以，駕駛員根本看不到他。

飛機飛到另外一大堆雲上停下，從飛機機翼下伸出兩隻機器手，在雲里打撈起東西來。

“趁飛機沒起飛之前，我得趕到那堆雲上。”毛糰子竭力推腳下的雲，但云團只動了一丁點兒。忽然他想起“風吹雲散”這個詞，啊，就這么乾。

毛糰子趴在雲邊，伸出兩隻手，像划水一般，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地划動起來。哈哈，真管用，這堆巨大的雲真聽話，慢慢地向停飛機的雲堆靠近。

就在快要靠近時，忽然飛機收起兩隻手，準備起飛了。

“等一等，帶上我！”毛糰子大喊起來。

但是飛機聽不見，也沒看見，輕輕地離開了雲團。

毛糰子扯下身上的睡衣，使勁地揮舞著。

太好啦，駕駛員發現了毛糰子！飛機輕輕地嗡響著，停在了毛糰子的身邊。

沒想到從飛機里走出一個身穿銀色太空服的女孩，看著毛糰子笑彎了兩眼。

毛糰子難為情地趕緊穿上睡衣。

“是夢遊掉到雲彩上回不去了吧？”女孩笑著問。

毛糰子點點頭，兩隻光腳在雲彩上踩來踩去。女孩盯著的毛糰子的腳問：“是不是昨天晚上沒洗腳就 * 啦？看你的黑腳，都把白雲污染了。”

毛糰子不好意思地說：“為了快點睡著做夢，就來不及洗腳了。”

“原來你跟我一樣愛做夢啊。”女孩拉著毛糰子的手，讓他坐進機艙里。

“你是誰呀？你的飛機在雲彩上也能停嗎？”毛糰子驚奇地問。

女孩說：“我叫夢精靈。我開的是空中打撈機，專門打撈遺落在雲彩上的東西，保持白雲清潔。”

夢精靈用手指指機後艙，讓毛糰子看。

啊呀，那裡堆著成千隻斷了線的風箏，上萬個氣球，紙片呀，樹葉呀，還有輕柔的絲巾呀……東西多極了。

“看看吧，全是我在雲中打撈的。如果不打撈的話，你就看不到這么多，這么美的白雲了。”夢精靈說。

毛糰子想：去年自己放的大蜈蚣風箏，因為掙斷了線，飛到天上了，不知這機艙里有沒有。

忽然，夢精靈碰碰毛糰子的胳膊說：“讓你看樣好東西。”

“是什麼？”毛糰子看見夢精靈用白白細細的手，捂著一個東西。

夢精靈慢慢地翹起手指頭，從指縫裡露出一張尖尖的小嘴巴來。

“啊，是鳥兒！”毛糰子叫起來。

夢精靈笑了：“是只小雲雀，它跟弟弟妹妹打賭，說自己能飛到最高最高的白雲上，結果它真的飛上來了。但是，它站在雲彩上往下看一眼，說再也不敢往下飛了。它迷路了。”

“你要送它回家嗎？”毛糰子問。

夢精靈說：“我只送它回到它認得回家的路的地方，直接送它回家，它會被弟弟妹妹笑，這個，它可受不了。”

“真是太有趣了。我也想當空中打撈員！”毛糰子眼睛閃閃發光地說。

“真的嗎？”夢精靈望著毛糰子。

“對。我決定了。我一定這么做。”毛糰子說。

夢精靈露出白生生的牙齒，快活地笑了：“太好啦。這樣吧，因為你還要上學，每天晚上出來打撈，你會太累的。你就每個星期五的晚上來吧。我把空中打撈機交給你，一星期一次，我呢，星期五晚上去參加舞會。這可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準說出去呀！”

毛糰子用兩根食指交叉著往嘴巴上一比畫，兩人一齊笑了。

一會兒，毛糰子手捧著小雲雀，夢精靈開著空中打撈機，向地球駛去。

毛糰子是從窗戶里回到床上的。

沒有任何人發現。若不是這個故事我講給你聽了，你也不會知道。

嗯，你問我，這個故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噓，這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