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太公

小時候，母親給我講童話故事，並且在講到最後一句時，放慢了速度，使她的聲音變得輕柔。我記得很清楚，是“每個人死後，都會變成一顆星星，越善良的人越亮。”那時候的我，不懂什麼是死，只是知道，死，是個可怕的字。

直到最疼我的太公去世時，我才真正理解這個“死”字。不是《國語字典》里的意思和解釋，而是永遠的長眠，一個人、物的歸宿。

太公的頭髮是花白的，牙齒雖然沒有掉光，但是已經變得稀疏。他原來的身體健朗得很，背不駝，腰不彎，說話聲音洪亮，後來，他在門邊踉蹌了一下，一條腿好像折了還是怎么的，反正啊，從那以後，他就拖著板凳走來走去，不是別人不給他治，只是礙於他的年齡。但是，他依舊像沒有發生什麼是那樣頑固、那樣笑。直到現在，我回憶起太公，才發覺，已經好長時間淡忘了他拖著板凳走來走去的樣子，只是依稀記得，太公腿壞了後，他有些憔悴，以至於他才真正像一把秋天的野草一樣枯萎，折掉，但是來年春天卻並沒有再次生長，而是被掩埋在地下，就像沒有來過。

我、梁子涵、徐果，都是太公的骨肉。但是，我總覺得，太公最疼我，大概是由於我是太公的曾孫女吧！每逢來到奶奶家，他總愛給我一樣東西，有時是一個蘋果，有時是幾顆糖。每一次，他都微笑著，滿臉祥和地看著我吃下，然後聽我說一聲謝謝。老了的人，難免要有些固執，他想有許多人的關懷。但是，他依舊那么疼我。聽到她在一天下午，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停止了呼吸時，我恍恍惚惚的總想哭上一場，同時，又覺得自己很自私，卻不知道自己自私在哪裡。太公死時已經九十八歲高齡，神智已經有些模糊，不能再次站起來了。當爺爺把他的骨灰盒放在墓前，說道：“太公，回家啦！”的時候，強忍著的淚落了下來，我想到太公再也不能為他的曾孫女擦掉眼淚，安慰一樣的給她東西時，眼淚更多了，但我擦掉了眼淚，我不想讓天上的太公心疼。那天晚上，除了原來就很亮的幾顆星星，還有一顆特別亮的星星。那一刻，我相信了童話。

後來回奶奶家，站在偌大的院子裡，欲要喊出口的“太公”被堵在了嗓子眼裡，我忘了，他已經去世。母親在吃飯時盯著他老是坐在那兒的石磨邊，以及他吃飯的時候坐的位子，嘆了一口氣：“我有一種錯覺，一進院門，女兒叫著‘太公’，然後就看見坐在石磨邊等我們回來的阿公，笑著遞給女兒一樣東西……”

那一刻，連喧鬧的樹都沒了聲音，我仿佛看見六年前的太公想我大步走來，挺著腰板，用洪亮的聲音喊道：“丫頭，太公給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