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卡》續寫（2）

“親愛的爺爺，老爺在聖誕樹上掛上糖果的時候，請您摘一顆金胡桃，藏在我的綠匣子裡頭。”
凡卡傷心地嘆口氣，又呆呆地望著視窗。他想起到樹林裡去砍聖誕樹的總是爺爺，爺爺總是帶著他去。多么快樂的日子呀！凍了的山林喳喳地響，爺爺冷得吭吭地咳，他也跟著吭吭地咳……要砍聖誕樹了，爺爺先抽一斗煙，再吸一陣子鼻煙，還跟凍僵的小凡卡逗笑一會兒。……許多小樅樹披著濃霜，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等著看哪一棵該死。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跳出一隻野兔來，箭一樣地竄過雪堆。爺爺不由得叫起來，“逮住它，逮住它，逮住它！嘿，短尾巴鬼！”
爺爺把砍下來的樹拖回老爺家裡，大家就動手打扮那棵樹。
“快來吧，親愛的爺爺，”凡卡接著寫道，“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帶我離開這兒。可憐可憐我這個不幸的孤兒吧。這兒的人都打我。我餓得要命，又孤零零的，難受得沒法說。我老是哭。有一天，老闆拿楦頭打我的腦袋，我昏倒了，好容易才醒過來。我的生活沒有指望了，連狗都不如！……我問候阿遼娜，問候獨眼的艾果爾，問候馬車夫。別讓旁人拿我的小風琴。您的孫子伊凡·茹科夫。親愛的爺爺，來吧！”
凡卡把那張寫滿字的紙折成四折，裝進一個信封里，那個信封是前一天晚上花一個戈比買的。他想了一想，蘸一蘸墨水，寫上地址。
“鄉下 爺爺收”
然後他抓抓腦袋，再想一想，添上幾個字。
“康司坦丁·瑪卡里奇”
他很滿意沒人打攪他寫信，就戴上帽子，連破皮襖都沒披，只穿著襯衫，跑到街上去了……前一天晚上他問過肉店的夥計，夥計告訴他，信應該丟在郵筒里，從那兒用郵車分送到各地去。郵車上還套著三匹馬，響著鈴鐺，坐著醉醺醺的郵差。凡卡跑到第一個郵筒那兒，把他那寶貴的信塞了進去。
過了一個鐘頭，他懷著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夢裡看見一鋪暖炕，炕上坐著他的爺爺，搭拉著兩條腿，正在念他的信……泥鰍在炕邊走來走去，搖著尾巴……

第二天天還沒亮，四點多鐘的時候，老闆娘就揪著凡卡的耳朵，把他帶到院子裡。天干冷乾冷的，空氣就像一團冰凍的風一樣，不停的散發著冷氣。月亮還掛在樹梢上揉著眼睛，院子裡的某個角落傳來青蛙鼓起肚皮的聲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真冷啊，凡卡在疼痛中扯了扯身上的破單衣裳，老闆娘看在眼中，不屑的、輕蔑的“哼”了一聲，鼻孔里傳出來的聲音又悶又難聽。“聽著，把這頓衣服在早飯前洗完，否則連午飯都不許吃！”一鬆手，凡卡就摔了個踉蹌。院子裡的那一大堆髒衣服，咦，又髒又臭，不知道給那個夥計堆積了幾天。

從井裡打上來的水，散發著濃烈的寒氣——又冷又冰，仿佛一團惡魔的火焰，你把手一伸進去，它就會把你的手吞掉，凡卡顫巍巍的伸出生滿凍蒼的小手……一下，兩下，三下，他吃力的搓洗著衣服。日出的景象十分美好，太陽像一個金黃色的橘子一樣，一點點露出害羞的臉。但是凡卡沒注意這些，他的雙手已經麻木了，太冷，太腫，衣服還是沒洗完，太多了，估計鞋匠一家三口加上三個夥計和兩個學徒的衣服在一起，實在太難洗完。

可憐的小凡卡！他搓洗著別人的衣服，身上的那件衣裳卻還是髒髒兮兮！沒有人來問候這個可憐的國小徒，沒有人來關心這個可憐的孩子。

另一個學徒索波西的處境比凡卡好很多，他不但很會說話，而且十分機靈，一番甜言蜜語很快就博得了老闆和老闆娘的歡心，當凡卡在洗衣服的時候，索波西在他身邊踱著步子，手裡拿著一個麵包在向他炫耀。

直到下午兩點多，凡卡才把那堆衣服洗完，夥計們沒有留下他的午飯，他的午餐和早餐被老闆娘獎賞給了索波西。

凡卡偷偷的鑽進廚房，這時夥計們都各自去忙了，沒有人會注意他這個國小徒，唉，凡卡看著那堆麵包屑，我這個可憐的國小徒，吃一小塊少的可憐的小麵包屑，填填肚子可以嗎？凡卡在心裡向上帝詢問，上帝沒有回答他，凡卡高興地將著無聲的回答認為默許。他偷偷地捏起那么一小塊麵包屑，也許只有一個米粒那么大，放進嘴裡。就連著吃一點點食物的舉動，也如此不巧的被老闆看見了。他肥胖的身子帶著憤怒向他走來，凡卡驚恐的看著老闆，這無助悽苦的眼神並沒有讓老闆停下他的憤怒。“啪！啪！……”一連十幾個耳光扇到了凡卡的臉上，“你這小崽子！天天吃我的穿我的！還敢偷吃麵包！”

被打的眼冒金星的凡卡，又被帶到了院子，三個夥計們被老闆吩咐著輪流懲罰凡卡，皮帶抽了一鞭又一鞭，凡卡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在不斷增多。“哼，給你個教訓！”老闆把一大盆早上洗衣服的水潑到了凡卡的身上。

凡卡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正要撿起老闆給他留下的一小塊晚餐麵包，索波西卻一腳把他的手踩在地上，“乾什麼……”凡卡不解的看著俯視他的索波西，沙啞的問道。“很簡單，看看自己吧，你永遠是一條可憐蟲。”索波西甩甩一頭淡黃色的頭髮，接著俯下身來，一雙眼睛裡閃爍著嘲諷和輕蔑：“我說，永遠！”接著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啊，天開始下雪了，一片片晶瑩的小雪花落在凡卡的衣服上，消融了。凡卡靠著牆，在密密的雪簾中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爺爺踏著雪，那雙高幫筒靴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泥鰍在後面，黑乎乎的，就像以前那樣，向他撲來……

2013-04-18 12:3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