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犟脾氣

父親是個犟脾氣，這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套用一句鄉親們的話來說，那就是：“老徐的脾氣犟起來，趕十頭毛驢也攆不回頭。”

說起父親的脾氣犟，他一是愛較真，二是不認錯。在老家，大凡知道父親脾氣的，很少有人樂意與他較真的，但父親偏偏又會得“理”不饒人，因此得罪鄰里的事情總是難免的。更為甚者，有時父親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可他就是犟著不肯認個錯，母親為此勸過他多次，他最多也只是憨憨地一笑。母親也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背著父親暗地裡跑去替他給人家陪不是。

因為父親的犟脾氣，我早已記不清父母究竟爭吵過多少次了，單為父親喝酒的事兒就從來沒有停歇過。父親酒量並不大，可他還總愛和別人爭個高下，所以父親醉酒也就不是什麼稀罕事了。母親再三勸告父親喝酒得適量，可父親從來都不理會。後來，父親被醫院確診為肝硬化，母親滿以為這下他總該收斂些了，沒想到置醫囑於不顧的父親第二天又喝得個酩酊爛醉。

那次，勞作了一天的母親又是一宿沒睡，她除了照顧醉酒的父親外，只能獨自蹲在牆角里悄悄地抹眼淚。當父親清醒過來的時候，原本體弱多病的母親卻又病倒了。母親實在是病得不輕，掛了十多天藥水才勉強睜開眼睛，她看著候在床前的父親苦笑著說：“老頭子，趕明兒我出了院，你又能去喝幾杯啦！”雖然父親什麼也沒有說，但出人意料的是，從此以後父親再也沒有沾過一滴酒。

然而好景不長，一年後父親的肝病就開始惡化了，儘管母親費盡心思四處去尋醫問藥，但最終還是沒能挽留住父親的生命。當我得知父親病危的訊息後就連夜包車趕回了老家，可是我還是遲到了一步，遺憾的是再也不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了。母親說其實她早就想通知我了，只不過是父親怕影響到我的工作，硬是不讓打電話。父親匆匆地去了，留下的只有兩封用信封裝好的遺書……

父親的第一封遺書是留給我的，短短的幾行字，大意是要我好好工作，並囑咐我喪事要一切從簡；父親的第二封遺書是寫給母親的，整整三頁紙，他用最工整的筆畫在紙上密密麻麻地重複著寫滿了三個字——“對不起”，足有千遍之多！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誰也沒想到生前從來沒有認過錯的父親，他會用這樣的方式向自己最親的人表達自己的歉意，而且是深深的、一輩子的歉意。

唉，我那犟脾氣的父親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