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站里觀天測雨

小時候，我喜歡蹲在窗台前看筆直的驟雨，像柱子一樣來、像碎玉一樣去。院子裡雨水已成汪洋，雨柱打下來揪起一片片雨浪頭，雨浪頭又化成吐著沫兒鏇轉的雨泡泡……

國中畢業後我考上了中專氣象學校，後來就到“管天管雨”的氣象站上班。其實，“管天管雨”是天氣預報組的事，領導沒有安排我坐在屋裡“指揮”風雲，而是把我分配到地面觀測組。地面氣象觀測，就是經年累月“觀天測雨”，每日定點觀測氣溫、濕度、風力、風向、雲狀、地溫等。定時編制天氣實況電報，通過專線或電話向上級氣象部門發電報，通告觀測數據。每天中央氣象台的天氣預報，就是匯總基層觀測台站的定時觀測數據和衛星雲圖趨勢，經專業分析才得出的。

天氣晴朗，“觀天”可謂悠閒至極。而“測雨”則是“苦差事”。雨越大越不得安寧。在我獨立上崗不久的一個傍晚，同事們都已下班回家，突然劈頭蓋臉的強烈暴風雨襲來，整個觀測站只有我一人在值班。

雨越下越大，傾盆如注，觀測場雨量筒可能爆滿溢出，我拿上備份雨量筒，三步並成兩步走，到觀測場換下雨量筒，急匆匆跑進屋，突然，黑壓壓的積雨雲又拋出許多小冰雹，急切地敲打著玻璃。我又衝出屋觀測，冰雹打在頭上、肩上，用手指一捏，小冰雹只剩一個冰核，只得目測，回屋趕緊做記錄，這時候一陣白亮亮大冰雹像石塊兒一樣砸下來。我急中生智，把一個空臉盆反扣在頭上，端一個空臉盆，又衝出屋子，只聽頭上“咚咚”地響個不停，揀起幾個雞蛋大小的冰雹，放盆里就衝進屋內找尺子量直徑，發出冰雹災害電報。忙完一切，才想起晚飯還沒吃……這種打仗般的緊張忙碌，頗讓初次獨立值班的我難以消受。

遇到的風雨越大，越加體會到工作的苦澀和艱辛。我漸漸懂得，我的工作就是“挑一肩風雨”，與天地共呼吸、與風雨相依伴。風在，雨在，我在，這就是我的世界。

我在氣象站乾觀測工作，一乾就是7年。工作旅程就是簡單的“兩點一線”（值班室——觀測場）。工作久了，發覺雲、雨、霧、雪、空氣，永遠有一種無法重演的情韻。我喜歡追蹤雲的千姿百態，百讀不厭。高高的雲是潺潺流水，像片片神秘的心緒，昭示著天氣變化的奇異軌跡。

下雪了，要觀測雪深，找好一塊未被破壞的雪面，在乾冷的空氣里用尺子在三個不同的點測，然後記錄。冬春季節的霧凇，則是另一派寫意風情。霧凇產生於濃霧，是由空氣中冷卻的霧滴，觸及0℃以下的物體（包括樹木）凍結成的。它一般呈晶狀，重重疊疊、絮絮茸茸，柔靜多姿，花團錦簇。我還曾觀測到一種鋸齒形霧凇，它的鋸齒寬度有10多毫米，如同片片銀甲，耀眼奪目，簡直就是“掛在樹上的詩”。

如今，我早已調離氣象工作崗位，氣象觀測傾注了那么多精力和感情，至今都難以忘懷，舊風舊雨亦傳情。彼時彼地面對風雨的有情與有覺，已然化成我今日心底飄香的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