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頂紅掀起的回憶

在洗車區旁邊的小花圃發現一小片朱頂紅，開得正當時，紅，艷，因是地栽，也沒有那么多矯情，就是開放，品種則是最普通的單瓣，被稱作“土朱”。在這個時節，在這一小塊土地上，對它們來說就是兩個字，自由。

我對它既熟悉又陌生，可以肯定，早在20多年前它就常常進入我的眼帘，開放在我單純的夢境裡，但它的確切名字我卻是前幾日才知道。

微博里有位生活細緻的女士曬她栽養的朱頂紅，引來其他博友競相觀看和讚嘆。我瞅著相片裡那植株，那花朵，眼熟得不行。朱頂紅？不就是小時候的“石蒜”嗎？

小時候全家住在工廠車間改造的三間平房裡。能幹的父親在大門口搭了個棚子，拿廢舊的大油桶支起灶台，旁邊擺上帶抽屜的木桌，就是廚房了；廚房往左側伸出十來米，砌了半扇圍牆，這就出現了一個小院子！就是在這個小院子裡，父親養了很多花。先說花盆，比較多的是陶瓷的，墨綠色，很笨重，還有就是父親用木條釘起來的花盆。我童年對植物的啟蒙就是從這裡開始的。三角梅、滿天星、秋海棠、夜來香、蟹爪蘭、龍吐珠、橡皮樹、茉莉，還有種在木花盆裡的石蒜。我不能確定這些名字和真實的植物是否能一一對上號，但這些花兒是真實地陪伴我度過了童年時代。

回想到這裡，我的心緒有些激動，眼眶有些發熱。小時候，父親對我們這些孩子不苟言笑。為了供我們幾兄妹上學，相對在當時逐漸普遍的獨生子女家庭，我們的父母付出的是幾倍的辛勞，父親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廠里效益不好，有電工技術的父親，聰明勤勉，厚道踏實，四處攬活，為人做房屋裝修，甚而遠赴外省打工。而那個小小的院子，在過去的那么多年，也一直成為父親佇立良多的地方。我常常見到父親一手捧著一杯濃茶，一手虎口朝下反插著腰，在瀟瀟的夜色里望著他那些不起眼的花兒。

這個時候，也唯有這個時候，父親才能閒下來。他似乎放下了一些威嚴，有時會喚我過去，問我知不知道他種的這些花叫什麼名字。我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那時也同樣害怕父親，但這樣的情景也是情不自禁地放鬆，依仗著最小的身份，無所顧忌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東西。父親聽完會露出笑容，嘿嘿一聲，也不做判斷，再問我前些日子澆花任務的完成情況。這下我越發放鬆了，說自己只用了一小桶水就澆完了所有的花。父親聽了，忍不住笑了，告訴我，澆花不能省水，一定要看到水從花盆裡流出來才行。我在一旁早已不知所措，感覺那花兒要被我“渴死”了……現在想來，那個年代，父親肩上的擔子如此沉重，是不是只有夜晚面對那些安靜的花朵時，才能得到些許放鬆？借著滿院的靜謐芬芳，與孩子聊些輕鬆的話題，隱隱展露慈愛的本性——潛意識裡，父親當時也需要這樣的調劑吧。

童年對人的影響無比深遠，那樣一方小院，那些年父親養的花，開啟了我對一個安靜美好世界的嚮往。我挺慶幸自己當初能由衷地陷入其中，慶幸自己在若干年後，藉由相似的花開，突然憶起遠年的時光，憶起那時光深處覆染著的淡淡花香及濃濃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