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方田

小區環境很好，草坪綠樹，植被已經粗具規模。樓的北面，在硬化地面和圍牆之間，留出一截一尺寬的泥土地，覆蓋著一些沙子和垃圾。我每天從那裡經過，連看都不想看它一眼。

被我嫌棄的泥土地，卻被鄰居華當成了寶貝。不知道從哪天起，華開始為它忙碌起來。華清理了沙子和垃圾，又從遠處運來好土，拿著鐵鍬鏟地撒種，還從樓上提水澆灌。我走過去搭訕，心中不以為然。土地貧瘠，你再用心，能長出什麼好東西？費時費力，還不是自找麻煩？再看看華，雖然臉上淌著汗，但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春風煦暖，花開花落，轉眼已經春深，華的泥土地上綠意盎然，蓊鬱一片，低的是菜，高的是樹，高低之間，皆成景色。華給我介紹說，這一畦是香菜，那一畦是油菜，樹坑裡還種了幾綹韭菜。華說：“過幾天來吃菜，千萬別客氣。”我指著幾棵小樹，問華，這是什麼樹？華說一棵是木槿樹，一棵是山楂樹。除了樹，靠牆的地方還種了爬山虎。我望著一片綠色，不禁油然神往，想像爬山虎蜿蜒在牆上，鋪成綠色錦繡，紫色的木槿花在微風中搖曳著，蝴蝶翩翩飛來，那山楂樹下，是否也會有靜秋純美的愛戀？碗裡有美食，眼中有風景，這一處窄窄的空地，竟然被華經營成可人的菜園和花園了。

此時的華站在“園子”前，劉海沾在額前，拄鍬站立，褲腳上還有泥，一副質樸的美麗。相比之下，我越發覺出幾分慚愧。有多久沒有接觸農活了呢？有多久沒有親近土地了呢？有多久沒有回到鄉下老家為父母分憂了呢？實在想不起來。

記得剛進城時，我始終還惦記著鄉下，惦記著在農田辛苦勞作的父母。每逢周末，我都會開車回家，也不管髒不管累，換身舊衣服就下田勞作。有時是麥田拔草，有時是秋後收玉米，我用盡全力，總想著自己多做點，年邁的父母就能少做點，這是兒女的本分。在城裡的日子久了，身體的惰性就來了，心性也懶散許多。回鄉下幫工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回去一次，也是口頭上客氣一下，一旦父母說不用，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家看電視逃避勞作。

人一旦逃避勞動享受安逸，會變得多么醜陋？樓下一方田，讓我警醒，讓我反思，讓我重新思考勞動的意義。勞動能創造美，為生活增添諸多滋味；樓下一方田，讓我想起很多故鄉舊事，那些可親可敬的親人們，是怎樣在農田裡揮汗如雨，勞作一生。